20争论
几双有力的大手把费承拽进了一件没有窗户的屋子里,屋子里点着一根蜡烛,但仍然显得昏昏沉沉的。费承心里清楚,这间屋子是自己的监狱了。
一双手将费承嘴里的脏手帕拽了出来,费承翻了个白眼,连连干呕,差点连着自己的肠子一起吐出来。
费承渐渐清醒过来,眼前是两位汉子,穿着一模一样的灰布短衫。为首的汉子一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眼睛炯炯有神,嘴唇细细地抿在一起。
费承并不作声,暗自眯缝着眼睛观察着这间屋子。面前的两位汉子将他扶着站了起来,为首的那人解下了他身上的宝剑,拿在手里,随后在他身上细细摸索了一番。摸到袖子里有硬硬的东西,那人便将袖子翻过来,倒出了里面的几锭银子。
两人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出乎费承意料的是,为首那人又将那几锭银子原封不动地放回到了他的袖子里。
不爱钱?费承心中有些不可思议地想到。
这是一间简简单单的大瓦房,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屋子里没有窗户,只有一扇看起来很结实的门,门外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岗哨。眼看着两人在自己身上摸索完,费承也没能找到什么脱逃的机会。
费承忍耐不住了,声音沙哑地说:“水。”
面前的两人诧异地对视一眼,面前这朝廷探子看上去年轻的很,却既没有哀求也没有求饶,被抓进来之后竟然看起来还颇为冷静,这可是之前抓过的那些探子比不了的。
为首的汉子点了点头,另外一人便出去了,没过多久,他便又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是几块看起来其貌不扬的面馍馍,右手还拿着一只小竹壶,里面显然是费承梦寐以求的清水。
为首的汉子退后一步,手里握紧了剑柄,一脸戒备地看着费承。另外一人放下食物和水,解开了他身上的绳子。
费承并没有做无谓的抵抗。身处这群亡命徒的老巢,即便是放倒了眼前的两人,自己也绝对逃不出去。况且自己现在浑身乏力,能不能打得过眼前的两人还是两说。
费承一把抓过小竹壶,干裂的嘴唇贴在壶上,彷佛长鲸吸水般,将一壶水尽数喝下。那两名汉子见状,又贴心地给他倒了一壶。
费承毫不客气,左手馍馍右手竹壶,大吃大喝起来,虽然饭菜简陋,但是对于饥渴难耐的他来说,比往常的山珍海味还要美味。
面前的两人也不催促,静静地站在他面前等他吃完。
费承一边吃喝不停,一边心里暗暗惊讶于这两人的优秀素质,若是在朝廷的大牢里,狱卒们可不会这般客气。
过了不知多久,费承终于吃饱喝足,毫不做作地用袖子一抹嘴。随后抖了抖袖子,很没有名士风度地伸了个懒腰:“李定何在?我要见李定。”
为首的汉子皱了皱眉,收走了囚犯手里空空如也的盘子和小竹壶,一脸探寻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见我们的主席?”
费承在心里暗自记下了主席这个称号,心里又有些惊异。和项羽的西楚霸王,张角的天公将军相比,这个称号未免也太过朴实无华了。
他冷笑一声:“我乃丞相府掾史费承是也,特奉丞相之命,从成都来到此地寻李定。至于我为什么要见他,你们二人还不配知道。”
二人对视一眼,表情略微有些惊讶,却没有露出费承意料中的恼羞成怒的表情,为首那人说道:“费先生请稍待,我要请示一下上级。”
……
过了不知多久,只听得阵阵脚步声传来,费承缓缓睁开了双眼。门被推开了,刺眼的阳光一下子涌进来,费承又不得不微微眯上了双眼。
费承坐直了身体,再次强撑着睁开眼睛,眼前是一个年轻的让人惊讶的青年人。
“费先生你好,我就是李定,听说你要见我。”李定沉稳地说道。
费承暗暗打量着眼前的人,面前的李定看起来年轻的不像话,估计也就是二十岁出头,黑色的头发干净利落地卷在一起。相貌倒不是如何出奇,只是让人看着很舒服。乍一眼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甚至有点温和的青年人,但凝视他的眼睛,里面却有让人难以直视的锋利。
这可和费承想象中的李定大不一样,但是他却没露出惊讶的表情。
“李定,我乃丞相府使者,你不远迎接待也便罢了,为何将我拘押此地?”费承冷笑着问道。
李定微微一笑,“时局动荡不安,灾民流窜,提高戒备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话虽如此,但李定的表情却丝毫没有要放走他的意思。
费承不与他纠缠:“张有富何在?”
李定沉默了一下,随即声音轻柔地缓缓说道:“张有富鱼肉百姓,罪恶滔天,如今已经伏诛了。”
虽然李定说的轻巧温和,但此言听在费承耳中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他虽然想象到了这个结果,但没想到李定就这样诚实地说了出来,语气还如同在说着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费承倒吸一口冷气,“擅杀朝廷命官,李定你可知造反是什么下场!”
李定却不以为然地一笑:“身在灾年,张有富为一方县令,不为民做主,解百姓倒悬之急。反而横征暴敛,朱门臭肉。平日里他也多曾鱼肉乡里,百姓无不恨之切齿。杀之,不过替天行道罢了。”
“替天行道?即便他该杀,也当由丞相代陛下朱批,明正典刑而杀。你李定说的替天行道,到底是哪个天?”费承狠声说道。
“所谓民心即天心,费君可曾听闻此言?”李定悠然一笑说道。
费承语塞了,这句话来源于孟子对齐宣王所言:“天心即民意”,“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费承自幼熟读儒家经典,此刻话到嘴边,却不敢反驳孟子的名言,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话来。
费承张张嘴有闭上了,此时,他却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李定,你可是叛我大汉,降了吴王孙权?”
李定一怔,随即哈哈大笑:“李定从未背叛任何人,也绝不会投降任何人。无论何时,我只不过是站在人民这一边罢了!”
费承失去了耐心,两眼一闭向后一仰:“丞相令你回成都述职,你自便吧。某官卑人微,你要杀要剐,悉请尊便。”
李定皱了皱眉毛,并不答话,掉头走了出去。
陈明华和彭应之一直站在门外默默旁听。眼见着李定走了出来,反手关上了门,彭应之道:“切不可前去成都!”
陈明华冷笑一声:“封建主义亡我之心不死。若是主席去了成都,只怕立时就要被那诸葛亮拿下。届时我等群龙无首,他再好发兵进剿。”
彭应之笑道:“诸葛丞相难不成真以为我等会束手就缚?未免也太天真了。”
李定却一直不说话,沉吟许久方道:“我看成都倒是应当一去!”
此言语出惊人,陈明华与彭应之二人竟一齐愣住了。彭应之大惊:“克之,今日你怎么犯傻了。那诸葛亮请你去成都,分明就是项羽请刘邦。你若是去了,必然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啊!”
李定皱着眉毛缓缓说道:“诸葛丞相啊,就算了解了情况,下定决心要出兵征伐我等,但这鸿门宴之计未免也过于拙劣了。”
李定想着想着就笑了:“莫急,我猜想那诸葛亮必然不知汉复县的真实情况。若是他对根据地的现状十分了解,定然会立即发大军进剿,不会这番试探。”
陈明华皱紧了眉头:“即便诸葛亮只是试探我等,但若是克之进了成都,丞相差人一番盘问,必然会知道我等杀了那张有富与一干大小官员。届时还是难逃一死啊。”
李定沉默了一下:“我亦知道进成都是为下策,但是如今敌众我寡,若是我不去成都,只怕诸葛亮马上便会出兵。根据地还未发展起来,到时候定然会被那诸葛亮消灭,万千兵团战士,人民群众怕是都要死于敌人的爪牙之下。”
彭应之冷冷一笑,语气平稳却隐隐带着豪气:“自从干起革命以来,我什么时候怕死了?克之说这等话,可是有些瞧不起人了。”
陈明华表情严肃:“若是敌人进兵,我等与其浴血奋战便是。水灾之中,本就是赖克之相救,我等性命幸得苟活,如今若是为了人民解放而死,又有何惧哉。”
李定笑了:“我当然知道革命战士们都不怕死,怕死的就不是解放党员了,但勇于牺牲和白白送命还是有区别的。”
彭应之急了:“克之兄,你今日怎得听不进去话,你往常可不是这样的!反正不管怎样,我就是不同意!你若是一定要去,我就申请要开党会,让党员们投票来决定。我相信,大家也都不会同意你去的。”
陈明华笑了,赞许地看了彭应之一眼:“这个主意好!明天我们就召开党会讨论此事。克之,你不是一直强调说党内要保持民主吗?我看你怎么能说服得了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