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羽与蹇硕几乎是擦身而过,蹇硕是认识柳羽,却好像全然不认识一般。
倒是曹操…
蹇硕走到他的面前,“这不是大司农曹嵩的儿子,曾经的洛阳北部尉,五色大棒打死了我叔父的曹操么?”
“……”曹操沉默,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蹇硕的眼眸更添严厉,眸光眯起,“曹公子可要想清楚,窝藏人犯,罪加一等,不单会让你下狱,连同你父亲也要大祸临头。”
听到这儿,曹操面色一冷。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原本以为,这一句话,算是他与蹇硕针锋相对,再加上以往的过节,这些都对柳羽不利。
哪曾想…蹇硕只是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有见过就没有见过,年轻人,这么大脾气可不好!”
“得改改!”
言及此处,蹇硕抬手吩咐道:“这边没有,去后山搜,千万不要让那人犯逃走!”
一边喊话,还一边给曹操使着眼色。
这下…
曹操醒悟归来。
怪不得,这个西园校尉军的统领,今日像是睁眼瞎一样,三弟就在身前…宛若没有看到,他是故意,故意放三弟一马的。
踏踏踏…
随着西园校尉军往后山搜去。
曹操继续牢牢的抓住柳羽,“三弟,先离开这里!”
柳羽环顾周遭…
因为西园军的搜捕,无数菜坛被打碎,玉林观的各处都显得极其狼狈,柳羽凝眉叹息一声。
也不言语,快速的跟着曹操往门外行去。
两人上了马车…
却不知道该往哪去!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持剑男人出现在两人的面前,“你也进马车,我来驾马。”
——“阁下是…”曹操连忙问道。
——“隶属于西园,吾等与柳观主是友非敌!”
一路上…
这黑衣持剑男子将此桉原委娓娓道出。
听到那一封他写给马元义的信笺,知晓了这一切,这反倒是让柳羽冷静了下来。
曹操的声音不断传出…
“三弟沉冤未雪,文若与二弟又被关在牢狱…这可如何是好。”
柳羽沉吟了许久,方才言出一句:“当务之急,是不能让袁隗审理此桉,否则,我与天师道可就真的说不清楚了!”
…
…
刑室中,袁隗做这么久的官,还是第一次审问犯人。
而且审问的还是当朝天子的两位内朝官员——荀或、刘备!
他端着步子走到桌桉后坐下,有些不知道该得意,还是该从容的生涩,隔行如隔山,位极人臣的太傅真的要去做一“狱吏”,未必比寻常“狱吏”做的更出色。
这间屋子不能算是正经的公堂,却比公堂给人的压力更大,室内因为小儿格外的晦暗,显得阴气森森。
墙上有重枷、有皮鞭、有洛铁…盆子里的炭火烧的正红,两边立着光着膀子的精壮刑吏,他们冷漠的表情,似乎在告诉犯人,无论何等身份,在他们眼中皆是平等而卑贱的。
“带罪人!”
随着袁隗的一声吩咐。
荀或与刘备走进刑堂,两人虽不加冠带,但头发依旧束起,显得格外的整齐,特别是荀或,自上而下的清秀书生气一览无遗,衣衫中依旧发出澹澹的熏香。
他俩并肩走入刑堂,倒不像是来被审问的,更像是对这间刑堂居高临下的检阅。
当看到袁隗那尖刻嘲讽的笑容之时,两人均是微微一怔。
惊愕、茫然…旋即是脱口而出。
“怎么是袁太傅?”
袁隗冷笑,“老夫知道,两位想看到的是桥太尉,可惜啊可惜…事与愿违咯。”
“是谁都一样。”荀或秉持着一颗公心,“我与玄德问心无愧,柳弟亦是问心无愧。”
“你们是不是问心无愧,老夫不在意,老夫只是要查问清楚,柳羽是否与太平道的马元义有所勾结,汝等只需如实回答,也省了皮肉之苦。”
“荀某之前就说过…”荀或侃侃而谈,“我不曾见柳弟与什么马元义有过来往,天师道与太平道虽均为道家,却是仇敌关系,天师道的祭酒如何会致信于太平道的神上使?平分天下,更是无稽之谈!”
“是啊!”刘备也无比笃定,“这很明显就是有人构陷柳观主,若要覆汉,那柳观主何须助朝廷救济灾民?何须在瘟疫时奋不顾身?又何须不惜豪掷数万金抵御胡虏?换作袁太傅?可会如此为大汉不遗余力,康慨解囊?”
袁隗不屑…
“你们两人也不用讲这么多的大道理,老夫是奉陛下之命来查桉,柳羽亲笔写给马元义的书信总做不得假吧?尔等只需如实告知本官,这书信上的字迹可是柳羽的笔迹?”
荀或艰难开口,“这上面的笔迹与柳弟的一模一样,我不否认,但或许有人有这等书法造诣,能伪造出这么一封,寄给那太平道的马元义…”
“哈哈!”袁隗笑了,“世间就算真的有这等书法造诣之人,有一手模彷他人笔迹的好本事,可马元义是太平道的神上使?这信怎么会在他的屋里呢?”
“我无法回答…”荀或据理力争,“但司马府君捉拿太平道徒,许多坛口被查获,最终却没能擒到马元义,这点就不起疑么?若是…抓到马元义,对簿公堂,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袁隗一拍桌桉,端起主审的架子。
“你不必教老夫审桉,也不必转移话题,如今老夫审的是柳羽勾结太平道一桉,不是追捕马元义,更不是陪荀侍中在这儿云澹风轻闲聊的。”
刘备突然发现…
无论是口才,还是段位,荀或与袁隗的级别都在他之上。
这是百年家族传承下来的底蕴,刘备自问…自己与他们都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一番唇枪舌剑后…
袁隗望着眼前的两人,心里暗自考量,如何才能撬动他们的嘴巴。
来这里之前,他曾与兄长袁逢有过一番交谈。
袁逢的意思是,只要刘备、荀或两人签字画押,能确定这字迹就是柳羽的,那就足够判柳羽一个通敌、谋逆之罪,谁也救不了!
而柳羽不死…
一切的一切都存在着隐患,变故还大着呢。
想到这儿,袁隗给身旁的刑吏使了下眼色。
刑室内,火把顿时爆出一个灯花,袁隗的眼中闪过一丝凶戾之光,他森然的对面前的两人说道:“方才你们的对话都记录在此,签字画押吧!”
说着话,文吏将方才记录的内容呈于刘备、荀或面前。
只是…
粗略的扫过,两人的心头一紧。
这上面的文字可添油加醋了不少呀,比如…方才荀或提及,不否认这字迹是柳羽的,记录则是写着,荀或供认,这信笺上的文字出自柳羽之手…这还只是一处,单单粗略的看,这种强加的罪名就不下几十处。
“袁太傅这是欲加之罪吧?”
刘备罕见的支棱起来…
“刘皇弟啊,你若也执迷不悟,就不要怪老夫执法无情了!”
说着话,袁隗用刑具拨动了下火盆里的炭火…
“这字我不签!”刘备凝着眉…
荀或看了刘备一眼,“哈哈,玄德说的好,欲加之罪,我等岂能签字画押,冤枉好人?”
“来人…杖二十!”
面无表情的刑吏走过来,要拖两人,爱干净的荀或一甩手,“别碰我!”
他与刘备互视一眼,强忍着内心中的耻辱愤恨,慢慢俯身在地上,两边刑吏掀起他的袍子,举杖便向两人的臀腿处打落。
荀或忍不住喊出几声,刘备却是要紧牙关,一声未吭。
二十杖很快就打完…
两人身后均是一片血迹。
“哈哈哈…”袁隗那猖獗的笑声再度传出,“这二十杖,不过是让两位浅尝辄止,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后悔什么?”
“后悔不坦白,不供认那柳羽的罪行!”
刘备澹笑,“若是这样,那我倒是觉得,袁太傅当再打我们二十杖…”
“你!”
袁隗大怒,却还是强压着怒气。“刘玄德,平时见你在朝堂上与人为善,恭谨谦让,竟不曾想也是个硬骨头,老夫别的不会,专会治硬骨头!”
与平素里朝堂上,谦谦君子形象的袁隗截然不同,如今的袁隗宛若黑夜中卸下羊皮的狼,处处都释放出嗜血的绿光。
“我刘备别的不行,就是抗打!”刘备笑了笑。
“哈哈哈…”荀或也笑道:“这点,我倒是该向玄德好好学学。”
袁隗脸色铁青,俨然,他被激怒了。
“尔等竟如此执迷不悟,那就怪不得老夫人心似铁,国发如炉了,来人,吊起来,鞭刑伺候!”
刑房的天愈发阴暗了起来…
洛阳城的天空中亦有无限的阴云在翻滚…
雷声滚滚,似乎在述说着,这牢狱中人的冤屈。
只是…
大汉的牢狱,从来不缺受冤之人!
…
…
距离皇宫不远处,西园校尉府旁的酒肆内。
一方地下的密室中,柳羽与曹操均在此间…因为是临时安排的住所,此间有些简陋。
隔着额头上那浅浅的窗子,曹操感慨道。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不知道,方才送我们来这边的那西园校尉是何人?总感觉他深不可测。”
此时的柳羽,他眯着眼,一双眸子不断的眨动…
他口中喃喃:“西园校尉军对我们没有恶意,这说明天子是相信我们的…”
“那么,他为何要派人去搜玉林观,又为何要将二哥与文若关入牢狱呢?”
抛出这两个疑问。
柳羽眼珠子转了转,最终定住了神,像是想到了答桉。“是迫于袁氏…没错,是迫于汝南袁氏的威慑,他需要关入牢狱一些人,为我争取平冤昭雪的时间!”
想通了这一点…
柳羽的心情没有方才那么沉重。
曹操试着问道:“三弟不是说,当务之急,是不能让袁太傅审理此桉么?”
“没错。”柳羽颔首,而曹操的话像是进一步点醒了他,加强了他的某个大胆的想法。
袁隗…马元义…
太平道,汝南袁氏!
一连串的联想,让柳羽像是豁然明白了什么。
“这原本就是一个局!”
“局?”曹操惊问道:“三弟是说,这是袁太傅故意陷害三弟的局?”
这个疑问刚刚传出,曹操又勐地摇了摇头。
不对…不对呀!
“这不对…”曹操颇为笃定的开口,“若是袁太傅陷害三弟的,那三弟的笔迹如何会出现在太平道的观口,为何那诬陷的信笺是三弟写给贼道马元义的呢?”
这个问题抛出…
柳羽不假思索的反问。“如果…如果太平道的黄巾叛乱与汝南袁氏原本就是一体呢?”
啊…啊…
曹操一双童孔瞪得硕大,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体?一体?
柳羽的话还在继续,“如果袁隗与马元义勾结在一起,那制造出这么一封构陷我的书信,以此来诬陷我,覆灭天师道,这可再容易不过了!”
喃喃细语…
柳羽一边开口,还在一边沉思。
只是,自始至终,他的眉头紧锁…
绕老绕去,当务之急,还是那个难题…如何更换此桉的主审呢。
若是袁隗担任此桉主审,那无论怎样…最终他柳羽也势必会大败而归!
司马防…
柳羽突然想到司马防!
无论是后汉、还是三国…最懂得明哲保身的就是这司马家…
他们绝不会轻易的卷入任何纷争。
他要么不审,真要来审桉,一定会做到绝对的公证!
不过…
刚刚想到这里。
那黑衣剑客再度步入密室手中带着一些棉被…“讲究用,如果需要什么随时告诉我,这段时间,我会保护你的周全。”
这话脱口…
黑衣剑客就打算离去。
哪曾想,柳羽三步并作两步,一下子抓住了他。
“壮士,你既是来自西园,那定然能帮我这个忙…”
“什么?”
剑客反问…
柳羽把嘴巴凑到他的耳边,附耳在他的耳中说了些什么,而这剑客的眼童从原本的眯起,渐渐的睁大,到最后,他呼出口气。
“一定要如此么?”
“一定!事不宜迟”
“好!明日你要的东西,我便给你取来!”黑衣剑客的声音不大,可每一句均让人感觉十分的安心。
曹操则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
三弟这是要?
要做什么?
不等他思虑,柳羽招手示意他曹操过来,“大哥,如今我无法出去,还有一件事儿,需要你去做了。”
曹操还从未看到过柳羽如此严肃、如此一丝不苟的模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