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徐三却顾左右而言他:“姑苏懿,你好像不是西岐人士吧?”
这话问了苏懿一个怔愣,那是一种极其怪异的感受,明明前一秒还对她各种相信,各种照顾,这一刻,却像个试图把她的面具扒下来的细作,等着她做出异样的反应,好坐实某个推断。
苏懿急忙笑着应了:“确实不是,我同夫君一起来西岐做布匹生意的,徐公子,有什么问题吗?可是有什么规矩,例如不是西岐人士,便不能观看斗茶的先例?”
徐三兀自笑笑,转而佯装自在,谈笑风生,可话里话外,都让人觉着他是意有所指。
他道:“那倒不是,只是害怕万一是别国的细作,偷了我们的茶株,岂不是得不偿失?”
苏懿惊的心跳都慢了一拍,拍了拍徐三的肩膀道:“怎么可能,你瞧着我这样的,像是能做细作的样子?那不得找个文武双全的才行,找细作派我去,是嫌任务被发现的太慢了吗?”
徐三笑的更意外伸长了,他伸手给苏懿倒了杯茶,用手上的玉骨扇替她扇风:“喝茶喝茶!”
苏懿急忙甩出个感谢的面容出来,继而强迫自己不去想什么细作的事儿,只要她觉得自己不是,那便任谁也看不出破绽出来。
不一会儿,场上陆续开始有人出现,搬桌子的搬桌子,添炭火的添炭火。
直到一清丽的身影出现,那人身穿白色羽服,以纱遮面,在众人的掌声之中款款行至舞台中间。
“斗茶大会擂主陈瑶到。”
场上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陈瑶则端庄的挑了一位子入座,身后则是侍女抱着一盆茶株,上场后乖巧的站在了她的身后。
斗茶大会正式开始。
依照西岐的规矩,斗茶分为茶色,茶汤和茶百戏,但这些都是花架子,真正重要的就是抱着的那盆茶株。
其实培育茶株是非常困难且耗费心力的事情,一盆茶株只有经过一年的准备才有可能进入这样的盛会,所以,能上场斗茶的,都是经过筛选后的佼佼者。
这第一位是个老先生,一身古朴的长衫,胡须花白,眉目浑浊,慢吞吞的上来,慢吞吞的入座,然后慢吞吞的让人将茶株抱上来。
说是抱,倒不如说是抗,因为那茶株奇大,足有半人高。
那茶树往台子上一放,就有人发出惊呼,苏懿不明所以,不禁戳了戳徐三:“发生了何事?为何他们是这般反应?”
苏三扇着扇子解释道:“这茶树多半是二十多年的老树嫁接而来,你瞧那树根,光是茎都碗粗了。”
苏懿急忙追问:“这茶树越老,这茶叶越好吗?”
徐三不禁侧目瞧了一眼苏懿,眼中的犹疑少了几分,真要有细作过来偷学,那总得派个懂行的吧,眼前的这位?咳,不能说知之甚少,只能说是一无所知了:“那倒也不是。”
苏懿觉着徐三说了等于没说,她心里这样想,嘴上也这么说。
等说完了才觉得自己可能说了不该说的话,也不能徐三回复,又重新这注目在茶株身上。
场上的二人便从这两株茶树上面现取新茶,通过炒制,烹煮,品鉴,来决定谁输谁赢。
这与梁国的斗茶还不同,当地的茶叶鲜少有现摘现炒的,毕竟很多时候茶叶需要醒,炒完了之后,还需要放凉才可冲泡。
在场的却不同,虽然也有放凉的步骤,但因为茶叶炒制的并不多,翻动没几下,就凉透了。
陈瑶的动作娴熟而精确,在场的人无不惊叹其炒茶技术的炉火纯青。
苏懿看在眼里更是觉得堪比天人起舞,陈瑶的手看似在做着机械的动作,可每片叶子似乎都经过了她的手。
她的灵敏触觉可以分辨出每瓣茶叶的火候,直到茶叶完好无损的在锅中翻滚跳跃,最后平摊到预备好的绢布上。
第二部,是烹煮。
他们用特质的小壶煮水,陈瑶用的是泉水,老先生则用的是井水。
冲泡茶叶的时候,所用的水也是很将就的东西,用的好了锦上添花,用的不好就坏了一壶茶。
他们细心的将茶叶倒入壶中,静待水开。
而后,一把特质的刷子横空出现,在茶杯中旋转跳跃,直到丰富的泡沫出现,就像是呼吸了空气的银汤。
那老者力气不济,半路就开始喘,最后还是坚持了下来。
不过因此没有操作接下来的比试,因着那茶汤被裁判用过之后,均判定了陈瑶为胜。
老者并不惋惜,直呼今生能上来斗一次茶,已经死而无憾。
接下来还有旁的人陆续上场,陈瑶一对多,车轮战中不断的攻城略地,令苏懿奇怪的是,即便是陈瑶赢了,她也没有多高兴,眉眼之中多是优思,但还是恭敬的对每个上来斗茶的人鞠躬致意,甚至指出他们的短处,鼓励他们明年再来。
苏懿不禁暗探着女子侠肝义胆,决计不是池中之物。
见她看的认真,徐三不禁得意道:“西岐国境的茶株多半出自她手,你可知她是谁?”
苏懿自然摇头,这时候就算知道也得说自己不知道。
徐三便摇着自己的玉骨扇,轻声道:“太子太傅,西岐自古以来,唯一的女太傅。”
苏懿不禁睁大了眼睛:“既然如此尊贵,为何还要抛头露面?太子难道不知尊师重道,怎么任由自己的老师在这种地方辛劳?”
其实苏懿的声音并不大,但场上的陈瑶还是将这话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朵里,自她开办斗茶大会,还没有人敢替她说辛苦。
辛苦是真的辛苦,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罢了。
她从异世穿过来时就知道自己是个工具人,唯一的作用,就是帮助西岐种出顶级茶叶,然后功成身退。
但不知为何,明明已经种好了茶叶,自己还留在这个世界不能脱身。
本来也没什么,种茶而已,除了辛苦些倒也还算自在,谁知阴差阳错之下,她成了太子的太傅。
成为太傅也就罢了,她一个精明的现代人,教导一个顽固不化的古代孩童还能有啥问题?偏偏孩子没问题,出在了老子身上。
西岐的皇帝竟然看上了她。
好嘛,即便如此,她仍旧可以假装没问题,但架不住皇帝老子有个爱吃醋的皇后,她已经被请进后宫喝茶好几次了,每次都是下马威和各种为难,她就差跪在地上表忠心,说自己绝对没有觊觎后宫的心了。
真要觉得她碍眼,皇后若是给她万八千的银子,让她离开也行。
可皇帝和太子不让,皇后也不敢私自做主。
就这么夹在中间,她像个夹心饼干一样左右不讨好,真要能走,她指定马不停蹄的离开。
是以,直到今日有人惦念她的处境,陈瑶不禁动容万千。
只要有人能将她带走,说真的,除了杀人放火以身相许,让她干啥都行。
不,以身相许也可以,只要对方不是太过拉胯,她不介意找个靠山等待时机脱身。
苏懿也注意到了陈瑶的目光,但还是同徐三聊的火热:“真是可惜,我等闲人只怕是结交不上了,也罢,看也看够了,我还是先回去吧。”
她得把今日的消息全部都告诉谢无稽才行,凭她的第六感,若是想要将茶株的事情解决,他们的侧重点,一定得在这陈瑶身上。
临起身,徐三突然抓住苏懿的胳膊:“你与你夫君何时成的亲?”
苏懿没想到徐三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只好临时扯八卦,随便胡诌了个日子:“五月初。”
她说五月初不过是因为在溶洞里发生的事儿太过印象深刻,是以出口就来,不过徐三没有想要放过她的意思,跟在她的身后朝着二楼谢无稽的方向而去。
彼时谢无稽正端坐在桌子前,冷冷清清的,看着竟然还有点可怜。
苏懿其实还是颇为娇嗔的,惦念着之前吵架,不好表现的太过亲密,于是坐到了谢无稽的对面,但一声不吭。
徐三则笑容满面:“刚与尊夫人看过了斗茶,抱歉让谢公子在此地久等了。”
谢无稽冷哼了一声,不知道是真的生气,还是在假装生气。
徐三却也不计较,反而唠起家常:“听闻尊夫人说起与谢公子成亲的事,想必一定轰动了整个燕京吧,不知谢公子可还记得当时成亲的日子?尊夫人可已然告诉我了,你若说不对,回去只怕要跪搓衣板了。”
谢无稽的眼神在徐三和苏懿的面上来回转换,似乎是想要从中看出什么来,但看了许久,他长叹一声,到底没说出来。
这猜对了还好,若是猜错了,岂不坐实了他们的婚事是假?
谢无稽瞪着苏懿,没想到苏懿的挤眉弄眼他实在不明白,最后逼的她不得不亲自给自己擦屁股:“我就知道你从来没在意过我,连成亲的日子都不知道,说是带我出来散心,眼睛却在这个那个美女身上乱转,你说,你是不是要纳二色?”
说罢胡搅蛮缠起来,她坐到谢无稽的身边揪着他的衣服不放,没一会儿就将谢无稽的拽的左右摇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