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谢无稽知道自己真的爱苏懿,却不能将她牢牢的把控在自己手里的时候。
危机感油然而生。
这种濒临失去的感觉不像是掉了件东西,更像是要在他的心上挖一块肉。
疼是真的疼,无可奈何也是真的无可奈何。
他总不能逼苏懿嫁给自己。
可也不想让苏懿落入他人之手,比如蓝溪臣。
蓝溪臣曾经说过要向贵妃请示由陛下赐婚一事。
过几日他寿诞,想来一定会有所动作。
他必须想办法提醒苏懿。
于是他站起身来往苏懿的方向走了两步。
末了,双臂撑在椅子的扶手上,将苏懿圈在了里面。
彼时,他的眼睛里面都是苏懿的容颜,今日她的妆容分外清新。
素色的衣裳衬得她的身姿多了丝柔情,与她在梦中的样子决然不同。
“苏懿。”谢无稽缓缓道。
可话到嘴边,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苏懿往后靠了靠,双臂撑在胸前生怕谢无稽突然发难。
谢无稽看着她的样子,蓦然觉得自己没趣,想说的话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罢了,谢无稽想,“无事。”
他缓缓的直起身子,垂在身侧的两个胳膊无力摆动。
一个人只有在失意的时候,才会如此吧?谢无稽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吗?
苏懿的思绪纷扰,谢无稽的神情变换她都看在眼里。
她怕谢无稽说,苏懿,你为何不肯嫁给我,这种她没有办法回答的问题。
她在谢无稽的眼睛里面看到了探究,看到了无奈,看到了不属于他的愁思。
很奇怪,苏懿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这辈子要跟谢无稽划清界限,然而当二人四目相对,呼吸相近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想到前世,当她跟谢无稽说自己怀孕的时候,他的眼睛里露出的惊喜。
苏懿一直以为这种惊喜是他的真情流露。
他是真的期待着这个小生命的诞生,渴望他们成为三口之家,彼此心贴心。
然而当因为意外,这孩子没了,谢无稽喝的伶仃大醉从外面被人抬回来,睡了三天三夜,醒来后,他虽然情绪不高,却再也没有提起这孩子半句。
明明前几天还在跟她商量着孩子是男是女,起个什么样的小名,又或者找个相熟的嫂子借几个婴孩穿的衣裳做几个肚兜。
她所憧憬的一切,在谢无稽喝醉了之后好像凭空消失了。
苏懿固然伤心,她只是没想到,谢无稽竟然这么绝情,半个字都没有再提过。
她不由得怀疑起,之前的种种,莫不是都是镜中月水中花?消失的何其迅速。
谢无稽是真的期待过这个孩子的到来吗?
谢无稽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变脸比翻书还快?
还是根本就是在敷衍她,只不过做做样子,哄她高兴罢了?
可谢无稽却又明明待她如初。
他让人给她送最珍贵的补药,送最爱吃的澄溪楼的点心。
各色吃食,绸缎布匹,珠钗玉坠。
她从前喜欢不喜欢的,谢无稽一味的往她的房里塞。
可屋子是满的,心却空虚。
尤其这段时间,明月这个丫头趁机爬床。
当她看到谢无稽用了明月敬奉的茶水,虽然合规合据,可她的心就像被蜜蜂蛰了一样,又疼又痒。
她从前不知道这种情绪叫什么,直到苏玉来看她,提起蓝溪臣身边的莺莺燕燕,说起话来总是带着刺,她才晓得这种情绪是吃醋。
苏懿当时都惊了。
她竟然会吃谢无稽的醋?
这让她立刻开始否定自己,觉得自己像个没有根骨的浮萍。
嫁人不能选择,竟然还喜欢上那个对自己嫌弃至极的男人?
她觉得自己背叛了自己,所以在这种情绪还只是个苗头的时候,就立刻掐了。
她不能喜欢谢无稽。
思及此,她亦起身,对着谢无稽的背影道:“既然无事,那便......不送。”
苏懿不知道为何说这话时有些心虚,然而谢无稽听了这话,只是沉静的站了片刻,便嗯了一声,抬脚走了。
这番交锋,苏懿明明知道自己并没有输,也未露出任何破绽,可还是觉着浑身不自在。
直到夜半,她浑身发冷,额头直冒冷汗。
睡梦中的谢无稽像个疯魔的魔鬼,追着她一直问,你为何不肯嫁我,你为何不肯嫁我?
苏懿被吓醒了。
床边是顾氏担忧的神色,她拿手背贴了贴苏懿的额头,焦灼道:“你发热了,你不知吗?”
苏懿摇摇头,想说话,可是嗓子像是被炭火烫过一般,她张了张唇,终究还是放弃了。
顾氏将手中的汤药端过来递给她:“一个人太累了,阿懿,找个人来帮帮你。”
顾氏说话的时候,手指搅着帕子,像是在劝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女人,总是要出嫁的,嫁的好了一辈子清闲,嫁的不好操心半生,这都是命,凡人跟天命争,哪里争的过去?”
苏懿喝了口苦药,将碗递给顾氏,她缓缓的背着顾氏躺下,闭着眼睛不再说话。
顾氏见状也只好悄悄的出门,并且嘱咐明月将苏懿看好。
夜深人静。
夏夜里的蝉鸣总是聒噪的让人睡不着,她的眼睛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从窗户里吹进来的风带着湿气。
闷热。
就如同她此刻的心境一样。
说到底,即便是重生了,她也只是本能的抗拒接收谢无稽,然而真要说有什么计划。
似乎也没有。
她觉得人生空洞的好像幽深大海里的一搜小船,没有方向只能随波逐流。
几日后苏懿的身体好了些,一日刚睡醒,便收到了明月送进来的请帖。
苏懿接过看了,原是蓝溪臣寿诞,邀请他们一众朋友一起去星辰居热闹热闹。
苏懿身子不适,本来是不想去的,可一听说谢钰儿同意去,她便私心想着,到时候见见面,看她最近是否宽解些。
所以她便急忙洗漱穿衣,今日因着是人家寿诞,她不好穿的过份素净,便挑了一身藕荷色的常服穿着,头上也带了最近时兴的凤尾流苏簪,妆容清爽,身姿卓绝。
等到了星辰居,她的忐忑立刻消解了,原是看见那谢钰儿正拉着杨赛赛有说有笑,想来是无恙了。
她倾身走了过去,谢钰儿扭头看见她,严重一时含了泪,最后化为一个拥抱,紧紧的拥住了她。
三人同行进了星辰居,正见苏玉带着丫鬟正往里面行,那丫头的背影分外熟悉,瞧了半天,才惊觉那人是采荷。
她不是被赶出侯府了?怎么会出现在苏玉的身边?
苏懿略一思索,又觉着这事儿其实并不难解。
采荷的叔叔仍旧是侯府的管事,安排她重新进侯府,想来不是什么难事,尤其她这个刺头不再,如今侯府里面上下同气,倒比之前还和谐些。
苏玉也瞧见了苏懿。
神情不知怎的有些奇怪,想笑又不敢笑,穿的仍旧花花绿绿的,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她的身影。
“哟,这不是楚阳县主吗?怎么,不是自诩家中富庶不需要依靠男人?怎么今日穿的这般寒酸?”
苏懿皱了皱眉,她望了望自己的衣着,突然明白过来她指的寒酸是什么。
“如果你认为颜色多就贵气的话,我确实不如你。”说到这里,苏懿故意顿了顿:“还有那只金刚鹦鹉!”
说罢众人哄堂大笑,苏玉自觉被苏懿耍了,气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你别得意,待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苏懿点点头:“挺好,大夫说我最近得排排郁结之气,哭也算对症治疗。”
苏玉见气不了苏懿,便甩下一句不可理喻,带着采荷遁走了。
身边有人趁机耳语道:“你不知,听闻蓝公子向蓝贵妃撒娇,说是要让陛下给他赐婚,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姐,有这般福气。”
另一人紧接着道:“哈,你们不知道吧,我一个表亲在宫里当差,从贵妃身边的心腹那里得来的消息,说是那小姐是靖安侯的嫡女。”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有一个不怎么了解燕京贵女圈子的小姐道:“那不就是她?”
说罢,众人的视线均都落在了苏懿的身上。
然而这时候有人忽然打断:“错了错了,这苏懿如今已然算不得靖安侯的嫡女了,这嫡女如今,是刚才跟鹦鹉媲美的那位。”
“不能吧,蓝公子的品味,当真如此奇特?”
另一人又道:“不知,或许有旁的才情也未可知。”
围观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由不得苏懿听不见,她默了默,觉着这事儿估计是谣传。
蓝溪臣的秉性她时清楚的,平生最在意才情不过,他跟苏玉前世之时,虽然一开始伉俪情深,但没过多久,便有了嫌隙。
不过苏玉甚少在她面前说蓝溪臣的不是,通常都是说蓝溪臣送了她什么,给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俗话说没有什么才会故意炫耀,苏玉当年跟蓝溪臣估计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恩爱。
只是当时的她心思太过单纯,活的糊里糊涂,根本没有探究过她话的真假。
如今想来,倒是被凭白骗了那么许多年。
正想的出神,不知何时,谢无稽和苏子皓站到了她身边。
亲哥显然更在意美酒,打了声招呼便将她托付给了谢无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