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人多说萧洎菽当年是因为手下无将可用，这才亲自带兵出城迎敌，导致他最后丢了天下、身死城下的败局。可是杜如晦知道，事情的真相不是这样的。

萧洎菽何许人也？他当年有能力在两年内平定内乱稳定政局，如今自然也可以。只是有能力和有心是两回事。

萧洎菽不想和月凤舞正面对战，这是毋庸置疑的。所以他曾几次三番出城去见月凤舞，却都在有心人的刻意阻挠下不了了之。

就好像是命中注定他们必有一战一般，一心复仇的月凤舞甚至斩了他派去送信和谈的使者。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因为月凤舞这一举动，镐京城内三军震怒，手下将领数次请战，萧洎菽骑虎难下。

是他一步步帮她走到现在，是他手把手教出了自己的宿敌，还是他一手把棋下到了如今局面……可是他从未后悔，因为不管今后如何，他答应她的事，已经做到了。

“十二白，这世道当真不公平！凭什么你们男人可以出将入相、称霸称王，我们女人就得在家相夫教子、委曲求全！”

“末生可是想学男儿一般，驰骋四方？”

“不，我要教这世道颠倒，黑白互换；从此乾坤异位，女子为王！”

“要这么大的志气做什么，十二白陪你四海为家不好吗？”

“不！我就要做那倒换乾坤的千古第一人！”

“好，那我白十二愿从此陪你戎马征战，统御八方。”

记得昔时，磊落青年执起狂嚣少女的手，许诺她倒换乾坤，做那千古第一人……如今，他确实帮她做到了。天下大势已定，萧洎菽无心再挽狂澜。

可谁知就在他打定主意，甘愿背负千古骂名也要亲出城门去迎接自己的小妻子入城时，变故又生……

意气难平罔顾军令带兵出城的宣武大将军莫枭爻战死了……万箭穿心，尸陈三军之前……

莫枭爻的尸首被送到殿堂之上，送回萧洎菽面前的时候，杜如晦亲眼看到那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青年帝王颤了三颤，这足以看出此事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他不吃不喝对着莫枭爻的尸身在寝宫之中枯坐了三天三夜，再出来时，整个人便从一块含而不显的生铁变成了一柄锋芒外露的宝剑……

可是杜如晦知道，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果不其然……乙未年（凤王初平二年）九月初三的那轮如血残阳下，那道轰然倒下的身影成了杜如晦心头不可磨灭的阴影。

花信年华惨遭丧夫的凤王伏在心上人的尸首上，失声恸哭……萧洎菽的死讯一如那带着刺鼻的血腥味的秋风一般刮过烽烟初平的大地，镐京城内无处不透着凉入人心的寒意以及那压得人透不过气的绝望。

萧洎菽战死了，周朝的天塌了。

萧洎菽战死了，天下男儿的天，也跟着塌了。

月凤舞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登上那鎏金溢彩的帝王宝座，女权从此深入人心，那个曾经放肆桀骜的嚣张女子脸上，却再没了曾经的笑。

萧洎菽死了，月凤舞的天，也在那一刻塌了。从今以后，她的天下里，只剩下她自己，一人独悲，一人独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