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并没有回答儿子的问题，而是澹澹地道：“都记清楚了吗？”

尚天恭恭敬敬地道：“孩儿铭记在心，不敢忘记。”

“还有，三天后的官员考核大会，我会替你出席，你先下去吧”，老人叹息一声。

“可是父亲”，尚天有些欲言又止。

老人脸色一冷：“下去。”

“是”，尚天眼神沉重，但最终还是一咬牙，转身离开了这里。

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老人脸色复杂，既有欣慰，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

果然还是小儿子，成就最大，但也最是心硬。

要是换成他两个兄长在这里的话，肯定早已经痛哭流涕，不知所措了吧。

而尚天，还可以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不愿打扰老人最后的宁静。

收起脸上的欣慰，老人的神色，再一次缓缓变得冰冷了起来。

北凉王一向看不起那些只会纸上谈兵的书生，连带着对自己印象也一般。

那就用这一次来告诉他，何为读书人之风骨吧。

这是一场大考，一场针对北凉所有高层读书人的大考。

在北凉王府内的修炼的楚玄默三人，忽然被秦鸿一纸命令调了过去，说是要看一个阅兵式和官员考核。

以往这些都是在年末进行的，今年由于情况特殊，推迟到了年初举行。

大雪纷飞的季节里，视野所及之处都是白茫茫一片。

楚玄默忽然有些好奇，那些还在野外的大宋军队怎么样了，如此恶劣的天气，再加上遥远的补给线，大宋王朝真的还能支撑得住吗？

“情报显示，宋局已经全部撤回株洲了，现在北凉三州之外，没有任何宋军驻扎。”

似是猜出了楚玄默在想什么，刘欣然主动开口道。

“撤了？”赵悦然有些愕然，“那他们岂不是亏大了？”

“是亏大了，可这也没有办法，老天相助，今年的冬天格外漫长且寒冷”，刘欣然有些俏皮地指了指头顶天空。

“他们在分兵进攻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一点吧？”楚玄默眉头微皱，宋军又不傻，对于北凉的天寒地冻，怎么可能没点应对之策。

要知道，大军的开动与撤退绝非小事，更何况是宋军这样一百多万人马的调动了，浩浩荡荡从株洲出发，大军又不战而退，对于士气打击极大，怎么都不像是一个合格的指挥者会做出来的事。

楚玄默可不认为战星辰和黄惠和他们会做出如此愚蠢的决定。

而且，大宋王朝本就在大楚王朝以北，他们的军队常年处于冰雪环境，比大楚王朝的军队耐寒多了，怎么可能因为天寒地冻而被迫退兵？

“是想到了，而且也做了足够充分的准备，可人算不如天算，真正天灾来时，人力极难应对。”刘欣然有些感慨。

“天灾？”楚玄默微微一愣。

“今年的冬天，似乎确实格外寒冷”，赵悦然似有所悟地道。

“不是简单的冷”，刘欣然摇摇头，“咱们都是武者，对此感受不太深刻，但今年相较于往年，要寒冷数倍之多，由此引发的冻死冻伤之人，数不胜数。”

“所以他们是失算了？没想到会这个冬天会这么冷？撤兵是不得已而为之？”赵悦然感到有些震惊。

“也不全是如此，应该是也想着与后续五十万大军合兵一处，从而形成绝对的兵力优势。”楚玄默有些回过味来了。

刘欣然笑着点点头。

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了目的地，凉州城墙之上。

秦鸿他们早已等在了这里，看起来楚玄默他们似乎是最后到的。

宽阔无比的城墙之上，所有人很明显地分成两派，一文一武，泾渭分明。

武将之中，有步军统帅卢默，虎豹骑统帅蒋栋副帅张逵，龙血军副帅陈熙，天策军现任主帅张靖，黑羽卫主帅史进以及黄鄢，马常两位重骑兵统帅，无不是北凉赫赫有名的存在。

也就是说，负责驻防各地的主要将领，都被秦鸿叫来了。

文官这边，领头之人赫然是尚柄龙尚老爷子，与他并肩的两人，分别为北凉第一谋士王珂杰和大儒刘旭晖，都没有官位在身，但却地位尊崇。

老人身后第二排，就是凉州刺史钟天武，流梦州刺史苏坡，橘子洲刺史陆子，以及曾以文官之身披甲上阵，以五十骑突入敌阵擒杀叛贼的株洲刺史辛稼轩。

四位刺史之中，无疑是以钟天武地位最低，其余三人，不是享誉一方的文豪硕儒，就是能文能武的全能战将。

辛稼轩不必多说，五十骑擒叛贼的那一战，让他直接扬名天下，整个大楚王朝，谁不知道北凉有一位“气吞万里如虎”的刺史辛稼轩？

传言株洲守卫战中，这位辛刺史曾寄语出征将士“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一时间被传位美谈。

只不过由于兵力相差是在悬殊，株洲最终失守，本意与城池共存亡的辛稼轩，在秦鸿接连数道措辞严厉的密信之下，不情不愿地随大军撤回了凉州。

而那位流梦州刺史苏坡，武力不如辛稼轩，却也不逊色太多，更以其潇洒风流着称于世。传言他还是太守之时，也曾做出过“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的壮举。

在秦鸿眼中，像辛稼轩和苏坡这样的，才是真正的文人风骨，这也是北凉读书人最大的特点，别看他们平时看起来羽扇纶巾，手无缚鸡之力，弱不禁风似的，真正到了危急时刻，弓马娴熟却不逊色普通军队。

原因无它，北凉道彪悍的民风所致。

但这位苏刺史可不光有万丈豪情，其百转柔肠同样令人动容，他在悼念亡妻之时的“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句句情真意切，看哭了无数痴情儿女。

除此之外，一向以豪放着称的苏刺史，同样有着“一蓑烟雨任平生”旷达词曲传世。

橘子洲刺史陆子相对没那么出名，只不过也是响当当的文豪了。

三人聊得很欢快，就连前面的尚老爷子和王珂杰等人，都不时会过来插两句，只有钟天武孤零零地站在那无人理踩。

不过钟天武倒是神色自若，在主动与苏坡，尚柄龙等人打完招呼，得到一个不咸不澹的“嗯”的回应之后，就面色平静地站在了一旁，也不试图去打扰他们的聊天。

楚玄默三人在向秦鸿行礼过后，直接站在了他身后。

此时，阅兵仪式已经开始，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人说话或指挥全场，大家都只是静静地看着城墙外。

那是白茫茫的一片，被皑皑白雪覆盖着的大地，一眼望去尽是银装素裹。

只是白雪吗？不，当然不是。

视线远处，有三万白衣白甲白马的骑兵，正持枪肃穆而立。

三万人，一片雪白，没有一丝的杂色混入其中。

这些，就是北凉最大的王牌，龙血军。

就在这个冬天，为适应战争所需，龙血军被秦鸿由一万扩充到了三万。

这三万大军，有来自于左骑军和右骑军的精锐，也有在新兵训练中表现得极其耀眼的存在，只不过这一类终究是极少数，更多的，还是在赤甲军，怯薛军这样的精锐重骑和虎豹骑，黑羽卫，天策军中抽调的老兵，尽量保证在扩充的同时不损失龙血军的战力。

但尽管如此，在龙血军演武之中，以一万老兵对两万新成员，依旧是老兵这边毫无悬念地获得了胜利。

这就是曾经龙血军的强大。

而那些新加入的成员，也正在与老兵的配合当中，以惊人的速度蜕变着。

城墙上，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眺望着远处这支大军，期待着这个北凉定海神针的表现。

这个号称平均六品实力，少有的七品也都具备六品战力，在马踏江湖中几乎没有损失的大楚第一军队，究竟有多厉害？

众目睽睽之下，他们缓缓的动了。

轻加马腹，提枪，这支大军终于开始了冲锋。

由于距离太远，众人看不清他们的具体动作，但他们却能明显地感受到来自大地和城墙的颤抖。

那是极具节奏感的震动，绝无丝毫杂乱之感，因为每次落在地上的马蹄数，都是一模一样的。

不止是战马动作整齐，所有的战士也是一样，枪尖全部斜指向地面，角度完全一致，哪怕是在这种告诉行进之中，枪尖也没有丝毫的颤动。

那是无数次刻苦训练和生死搏杀换来的默契和稳定。

龙血军的实战经验，是北凉所有军队中当之无愧最丰富的，别看他们好像更是威慑一般，极少参加战事，实际上，那只是因为很多战斗，他们没有以龙血军的身份出战而已。

因为用秦鸿的话来说，别老躺在功劳薄上吃老本，再好的军队，长期不上战场，那也终将沦落为废物一般的存在。

所以在秦鸿的亲自安排下，龙血军几乎时时刻刻都有战斗或训练任务。

只不过这种任务，从来不用全军出动，经常是几十人，最多上百人一队，以类似斥候的身份，出去参与各种搏杀。

平日里最常见的任务，就是剿杀两国边境的土匪们了，这是龙血军最爱干的是，三五十人一对队，灭掉几百人的土匪窝就跟玩一样。

【作者题外话】：还有一章待会发，反正在今天之前肯定搞定两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