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会后,双方也终于彻底相互凿穿了对方的阵型。
赤练军脚步不停,跟着马常他们,就埋头冲入了敌人的第二道防线。
而一次凿阵便损失惨重的赤甲军前军,却是绕了一个弧线后回来,要从背面给北凉军重击。
这一次双方的擦肩而过,赤甲军伤亡直接就超过了三分之一,而北凉赤练军伤亡连五百骑都不到。
战力差距彰显无疑。
这还不算完,因为很快,赤练军便与赤甲军的中军撞到了一起。
本来中军还在纳闷为什么前军会那么不堪,几乎是一触即溃,但等他们自己和北凉军撞上之后,他们瞬间就明白了。
这他娘的根本就是一群坦克啊。
一路横冲直撞的赤练军众骑,完全没有把前方的重重阻挡放在眼里,在主帅马常的亲自率领下,迅速凿穿了赤甲军的第二道防线,直奔第三道防线而去。
饶过弧线后的赤甲军前军,根本就跟不上他们的脚步。
哪怕是接连经历了两场凿阵,北凉军这帮家伙也没有任何状态下滑的意思,一个个龙精虎勐,双眼散发着摄人的精光。
赤甲军后军险些被吓尿了,这是帮什么怪物,才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接连冲破己方的两座阵型。
不过由于中军在与赤练军交手之际,不可避免地被拖慢的前进的步伐,所以中军后军这会的距离实际上相当之近,北凉军在凿透中军之后,离后军最前方不过数十步。
看着对面那帮家伙眼中无法掩饰的恐惧,马常眼底闪过了一丝狰狞之色。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
整天呆在军营无所事事,他只感觉自己身上的膘在一天天的疯涨。
而且,作为正统的北凉军,残忍,暴虐和嗜血,本来就是他的本性。
所以他才不惜放下自己总指挥的身份,亲自领军凿阵。
从某种意义上,身为主帅亲自上阵,他已经触犯了北凉军律。
不过他不在乎,反正以他的地位,也没人敢在背后嚼舌根。
再说了,有人拿这说事又能怎么样?王爷不会怪罪自己的,不身先士卒的主帅,还配当主帅吗?
轻轻拍了拍胯下骏马,马常的速度再一次提升。
如果有人这时候取掉马身上的铠甲,就会发现,这匹汗血宝马身上,正不断渗出着密集的,如血一般的汗珠。
挥汗如血,正是汗血宝马的最大特征之一。
两场凿阵,对汗血宝马的压力也是巨大的。
当然了,最大的问题不在于战马本身,而是主人。
这个主人,可真不是一般的胖,作为马常的坐骑,汗血宝马至少比别的战马多背负了两百斤的重量。
对面骑卒之中,正对着马常的这一位,在看到马常眼中毫不掩饰的疯狂杀意后,也是心下一沉。
不过他没有被吓倒,反而是提起枪,迎着马常就冲了过去。
在战场上,横冲直撞,毫不怕死的,不一定能活。
但怕死的,一定活不了。
身为赤甲军最精锐的骑卒,上过无数次战场的他,对这个道理深以为然。
他见过太多怕死的战友,无一例外,他们都在第一次上战场时便丧命了。
有临阵脱逃被斩首的,也有看到敌军后,吓得腿软走不动被杀的,也有心中惊惧之下,连枪都拿不稳的。
所以他很明白,既然上了战场,心就一定要横,不管面对什么样的敌人,自己心里只需要有一句话:
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谁怕谁啊?
战场最大的魅力就在于,无论平时你有多怕死,只要当你真正进入进去,沉浸其中,你很快就会变得不怕死起来。
并不是真的不怕死,只是环境使然,周围的气氛使你暂时忘记了恐惧而已。
他记得自己就是在第一次上战场时,被那种气氛所感染,热血沸腾之下,一路勇往直前,所获战功远多于老兵。
但这不影响他在下了战场之后,吓得双腿打摆,连站都站不稳。
然后他便被老兵们嘲笑为胆小鬼,软蛋。
但在嘲讽之中,老兵们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
最后,还是校尉大人亲自过来,不仅对他的战功大为肯定,还亲自俯下身来,背着连路都走不了的他回了军营。
他用了很长时间才摆脱那次战争带给自己的阴影。
但第二次上战场时,他很快就又被那种气氛所感染,再度沉浸到了杀戮的快感当中。
第二次下战场后,他反应就比第一次好了许多。
至少不再连路都走不了了。
然后是第三次,第四次………
他开始逐渐迷恋上了战场,迷恋上这种疯狂的感觉。
一次次的上阵厮杀,一次次悍不畏死的冲阵凿阵,他开始迅速蜕变,直到成为赤甲军的副将。
虽然因为那件事,自己又从副将被贬为了普通骑卒,但这一点不影响他在战场上的表现。
他数不清自己是第多少次在最前排冲杀了,反正一直就那样,自己也没死过。
这一次应该也是一样吧。
与对面那个凶恶的家伙交手之前,他还在这样想着。
然后他就被马常一枪串成了糖葫芦。
他低下头,呆呆地看着贯穿自己胸前的长枪。
就这样了吗?
自己是不是要死了啊?
死?
他忽然一下子恐惧了起来。
想要怒吼出声,但却根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直到被马常从枪上甩出去,身体重重地砸在另一名骑卒身上,两人一起滚落下马之后,他才真正意识到了眼前的情况。
他一下子陷入了回忆当中。
第一次上战场时的视死如归,连给家里的遗书都写好了,甚至幻想过无数次,自己死了之后,家人会有怎样的反应?
父母该是怎样的伤心欲绝?
自己刚刚新婚的娇妻会不会改嫁?
那尚未出生的孩子,会不会被他的母亲抛弃?
所幸这些最后都未曾成为现实,因为他活下来了。
第二次上战场时,他又想了这些问题,不过没第一次想得那么多了。
第三次,第四次,他渐渐地没再想过这些。
这一次当然也是一样,不同的是,这次的自己,似乎没有了从战场上活下来的机会。
意识渐渐模湖的时候,他想起了这些问题。
年迈的父母已经相继离开,不存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了,他不用担心自己成为不孝子。
妻子很能干,她性格温柔且坚定,哪怕没有自己,相信她也不会改嫁的,有自己的阵亡抚恤金,她和儿子也不至于过太差。
儿子虽然尚未成年,但已经展现出了一个小男子汉的气魄,他的志向就是要参军,做一个和父亲一样的英雄,上一次父子见面,这小子还跟自己切磋武艺来着。
感受着马蹄不断踩在身上带来的窒息疼痛感,他嘴角渐渐露出了一丝微笑。
就这样吧,一切都还挺好的。
马常当然没空去管一个敌人死前死后的心路历程,他这会已经杀进了敌方阵型的最中央。
赤甲军这帮软蛋,真的是白浪费这么个好名字,一点战斗力都没有,这一路凿阵而来,他就没碰上一个有一战之力的对手。
按这个进度下去,他们要凿穿这最后一道防线,估计也用不了十分钟。
右边山上,一直在看戏的黄鄢也是终于下令道:“全军披挂上马,准备作战。”
赤练军凿完阵后,就该轮到他们怯薛军了。
刚刚在中军,好不容易凿穿赤练军阵型,全军饶完一个弧线,正准备追击赤练军的崔正,勐然间惊讶地发现,凿穿第三道防线的赤练军,根本没有要绕弧线往回冲的样子,而是一路狂奔而去,就像是,逃了。
但这可能吗?
崔正用脚趾头都知道这不可能。
刚刚的他,可是已经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啊。
按照目前的的情况,只要对手再来给两三轮的冲锋,自己和赤甲军,绝对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但对手为何此时离去?
崔正忽然反应了过来。
骑兵背后不到二十里,可就是七万步卒啊。
让重骑兵去针对步兵,这还了得?
崔正刹那间冷汗如雨下。
站在马背上,他毫不犹豫地怒吼道:“敌人的目标是步兵,快,全军追击,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崔正的怒吼声,在灵气的夹杂下,迅速传遍全军。
饶过弧线的赤甲军,迅速朝着前方的赤练军追去。
崔正这会脑海里还抱有一丝庆幸,对方毕竟是重骑兵,在速度上是肯定不如自己的轻骑的,或许还能有机会追上对手。
但很快,一阵规律的大地震颤就打消了他这个想法。
之前由于双方骑兵都在火拼,地面也是被踩得不断震动,所以他也没有太在意。
但这会随着敌方重骑兵的远去,这样的震动就开始显得极为不正常。
因为这种震动太有规律了,根本不是己方杂乱无章的阵型踩踏在地上能踩出来的。
更像是,刚刚那支训练有素的重骑兵又返回了。
但这也不正常啊,崔正到现在都还能看到那支重骑兵远去扬起的尘土呢。
举目远眺,下一刻,崔正再次骇然。
又是一支人数不详的重骑兵,从另一侧大山中冲了出来,直奔己方大军。
崔正的心,一下子变得哇凉哇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