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的精神测试,我的状态非常不好。
那次谈话之后,潘奢初次给我留下的印象已经减淡到即将消失了。
他不仅仅是个商人,那样的野心绝对不是简单的金钱和权力,他有着远超现实概念的梦想。就像我们每一个人小的时候敢于天马行空地说出来的那种梦想,而最可怕的是他现在拥有能够将之实现的权力和能力。
并且他对自己能够实现这个梦想信以为真。
他似乎在故意透露给我什么事情。什么人造人,智能……海上面的那个世界。我现在十分怀疑他们面向的客户究竟是什么人——或者——是什么?
第一次精神测试之后到第二次测试,我完全遵照潘奢最开始和我说过的那套言论,人要让自己开心一点,还有生命是一场筵席,饱还是饿只有自己知道。
我就像一只不知道饱的饕餮扑在他们给我的一切上大快朵颐。
好像怎么都不会吃饱,就从我曾经宁可死也要尽情体验这一切的想法来说,我是真的不知道饱。
欲望。
欲望不需要智慧,需求却必须要有智慧才称得上需求,因为那是一种你会明确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有的则是不知道的,不知道的是欲望,一旦出现,本能就会催促着人们趋之若鹜。
智能产生的是欲望还是需求?
既然是智能了,那么一定是需求……
智能自己无法得到的是什么?
“智能,无法凭借自身获得本能。”
“但是智能已经学会了好奇。”
“他们会好奇本能是什么,是什么让人类义无反顾地犯错。”
“而好奇是开启魔匣的钥匙。”
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这些话在我脑子里一发不可收拾地烧了起来。
虽然我从来没有信任过潘奢,我承认我确实没有信任过他、这个意识体捐献项目、永渡公司,还有那个一直隐藏在背后不知道有多大的多格塞勒集团。甚至我认为如果不是像他这样有野心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但是我依然感觉到未知的恐惧,我正在参与一个并不知道会把泉下命运引向何方的项目。
如果这件事情导致了什么超出他们承受能力的事情,我就是为虎作伥,推波助澜。
不不不这根本没关系,我不在乎什么泉下的命运,我现在更像是一个亡命之徒,我要的……我一开始要的是什么?
阳光,一个不再平凡的人生。
我要出卖我的灵魂,换取一个并不一定会存在的未来。
到底永渡公司的客户是什么?
我宁愿是那些只在乎自己能活多少岁挣多少钱享受多少特权的富商。
而且我……我真的只是一个试验品对吧?
我并不是一个已经下了订单的货物,我是个实验品。意味着,如果我失败了大不了我只是面对死亡,而如果我成功了,我就会自然而然地享受这个结果带来的福利,还有可能承担着一点后续的广告效益法律责任之类,但那就是属于我的了,完完全全属于我。
我现在即将享受的是那些统治阶层人士的人生规划,我是一个先行者,最开始的时候我签署的合同上面我看得一清二楚。我虽然不是精明如潘奢一样的人,但我也不是那种急功近利到会完全失去判断力的傻子,合同的每一个字我都仔仔细细的读过,我签下的每一份表格,每一个文件我都尽可能的理解和分析过了。
我要确保的是我的意识体是属于我自己的。
我还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潘奢到最后也没有告诉我西子是什么。
如果西子可能是智能,也可能是机械人,那么我身边的人,有哪些是真正的人类?
我的状态还没有彻底崩溃,这是一件好事,我还是有希望通过精神测试。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我其实应该选择退出了,因为我已经在害怕,移植之后的结果可能并不如我所想。但是潘奢说得对,好奇是打开魔匣的钥匙,我好奇到了最后会是什么样子,我也想知道未来的样子。
未来在我身上实现的模样。
如果移植成功,再差会有我曾经生活的那样差吗?难道还会比死更差?
不得不说,我现在都开始佩服我自己的妥协能力,我怀疑是不是潘奢早就看上了我这一点,才从一开始就给我开了快捷通道。这样一来我似乎能够想明白为什么我会通过体检,为什么我会留到现在。
我是天选之人。
第三次精神测试的过程我已经忘记了。
记忆模糊化或者直接清除已经成了惯例,那种未知感越来越强烈,期待感也紧随其上。
今天泳池的水温让我觉得有些凉。
我依然喜欢玩水,不过从前阵子开始我学会了真正意义上的游,现在我已经可以自己游到深水区脚不着地的部分了。
依然很安稳。
呼——
游到深水之后停下,深吸一口气屏住,让池水没过我的头顶。我开始一边漂浮一边下沉。
果然比起游动,仅仅是泡在水里更让我舒服一些。
会不会有这种可能。
其实泉下并不是真正的泉下,我们依然浸泡在那个天空之海中,而那样波光粼粼的美丽海面其实也并不是海国的入口,而是头上那个名为脉原的大陆所能见到的海平面。
我们一直浸泡在水中,浮力让高架慢慢地下沉,但是又仅仅只能下沉到这个位置,我们差一点无法浮出水面,是因为我们一直在挣扎,不断地加高高架,不断地将自己往下压。
其实我们都是鱼,不能浮出水面。一旦离开了泉下,就会窒息而死。
据说脉原的空气确实无法令我们这样的人类正常呼吸。
我慢慢睁开眼睛,泳池里面是一片清透的蓝色水波,头顶的光线把鱼鳞似的水面投影到池底,就是这个画面,我们就在这里。如果跳下高架,我们只会继续不断地下沉,饿死在沉没的途中,却不会消弭。
如果泡烂也是一种消弭的话,那我想那些白雾可能是尸体的碎末吧。
在这里呆的时间久了,可能人人都会变成哲学家。
呼吸变得困难了,我得上去。
等一等,上面好像有人看着我。
啊!!!
-
“未名!”
“未名,听得到吗?”
谁叫我。
“他醒了。”
潘奢?
潘奢!
“潘……潘……有人在泳池上面……”
“未名,我们知道了,你不要急,躺好。”
“我被按在水……我……我没见过这个人……
“未名,你冷静。”
我……
“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