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念的院落一点都不好玩,但这里存放着天下间无数的武学着作,各种孤本、惊招数不胜数。
如果说鬼宅那里存放着天烨国时期大部分的武学着作,那么之后的武学着作几乎全部都在段念的院落。
这就更加坚定了白蔹在这里白吃白喝的决心,因为他要在这里将天下二十多年间的所有武学全部领悟一遍。
转眼一年过去了。
这一年庆宣国土地上可谓是群雄并起,风起云涌,庆宣帝在嬴州城以及相邻的两个州郡故步自封,北庭一路南下,占领了平瑶以西的两个州郡。
涟漪教会从柚子城东出,控制了整个云溪郡,直到云溪的尽头。
李奉天称奉天王,打着“反庆宣,复天烨”的名号,屯兵于橘子城,自立为王。
若论天下大势,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庆宣国。
初秋,在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地上,段妙妙与白蔹相对而坐,四目紧闭,真气萦绕在两人的周身,就像是刚出浴的水蒸气。
渐渐,温顺的真气开始狂躁,周身的小草朝着两人的反方向弯曲。在小草弯曲到极致之时,无数小草化为灰尽。泥土也在这一刻不断向外扩散。
两人坐下方圆数丈变成了光秃秃的一片。
日既西倾,两人在田野上足足坐了一天,如火的夕阳洒在白蔹的身上,就像是点燃了白蔹。
刹那间,白蔹周身的真气狂暴到了极致,两眼紧闭的他眉毛也开始皱起。
呼吸紧促,真气攒动,随着白蔹一声怒喝,周身真气尽数没入体内,转瞬间,白蔹的身体已承受到了极致,刚刚入体的真气又鱼贯而出,平地波澜,惊得周围十数丈的空气呈涟漪状向四周扩散。
涟漪纵横,所过之处,草木尽毁,一股超然的力量卓然而生,白蔹睁开眼睛,精光突然从眼中箭一般射出。流光溢彩稍纵即逝,雄浑的气息却永远定格。
宗师境。
无论白蔹是在九品的时候力敌两大宗师,还是以半步宗师之境力战段念,那都不是宗师境,总觉不是圆满,而现在白蔹终于已至宗师,从此可以堂堂正正的与这天下分一杯羹。
就在此时,段妙妙也睁开了双眼,真气犹如决堤的洪水,冲毁了体内的某种桎梏,强大的力量再次升华。
半步宗师。
两人相视一笑,紧紧的拥抱住彼此。
段妙妙依偎在白蔹的胸膛,春水泛向北方:“是时候了。”
白蔹同意:“是时候了。”
“是是是,是什么时候了?”
两人回头便见到声音的主人走来,却是段念。
他又道:“他们打他们的,你们两个是不是有病,非要去掺和。”
段妙妙娇嗔道:“爹,你知不知道外面的百姓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咱们要去帮帮他们。”
段念道:“不行,太危险了,你就给我好好待在朝霞城,我朝霞城不会参与天下任何争斗。”
白蔹悠然一笑,转头看向旁边偌大的朝霞城池,道:“那就在朝霞城附近。”
段妙妙附和:“对,就在这里。”
白蔹道:“这里名叫朝霞城附近,就以这里为中心,广招天下有义之士,为天下博得安宁。”
段妙妙当然道:“对极了。”
真是小夫妻搭戏台,一唱一和。段念看不下去,甩开衣袂,冷哼一声就往回走。
“前辈?”白蔹准备拉住段念,自己却被段妙妙拉住,回头但见段妙妙轻轻摇了摇头。
段念的性格,她是最了解的,现在过去肯定会吃瘪,还是等他开心的时候再说。
至于他什么时候开心,当然是在做好饭的时候。
朝霞城段念,被称为天下第三,天下武道最最顶尖之人。虽然他的武道造诣不能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但这个人的厨艺却可以称得上为当之无愧的第一。
此人乃是一城之主,衣来张手饭来伸手,多么美妙的日子,但是段念就要自己下厨做菜,谁都不能帮忙。
之前有个有些眼力见的下人帮他在做鱼的时候把鱼处理好,下人直接被段念骂骂咧咧的赶了出去。
谁都不能打扰我做菜,谁都不能。或许这就是他这辈子除了武道之外,用来陶冶情操的方法吧,不然一辈子就练武,那还不练成呆子。
夜色略显娇羞,将至未至,段念已把饭菜端上了桌子,他屋子里有多少仆人,他就准备了多少碗饭菜。
仆人们整整齐齐的朝着段念行了一礼,这才围坐在桌前享用他们主子亲手为他们做的饭菜。虽然他们已经习惯,但他们吃饭的时候还是非常的拘谨。
段念今天不想吃饭,做好饭后,独自在另一间屋子中喝茶。
“当当当”敲门声向前,段念道:“别进来。”
外面敲门的白蔹登时怔住,不应该是“请进”吗?这啥路子,一下子给白蔹整不会了,竟站在门外不知所措。
此言一出,外面果然不再敲门了,段念反而有些坐不住,来到门口,缓缓地将门打开,站在门口张望。
忽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段念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白蔹。
他笑着道:“前辈好啊。”
段念冷哼一声,转身就要进屋,白蔹当然紧随其后。
有了白蔹,当然不需要段念亲自动手。焚香,泡茶,斟茶,上桌,一气呵成,做完之后,白蔹又跑到段念后面,亲自为其按摩肩膀,道:
“前辈做菜辛苦了。”
白蔹越谄媚,段念心里越犯滴咕,一想到自己的女儿被这个无耻的人给拐跑就气不打一处来,转念间又想起女儿还对这个人死心塌地,更是火冒三丈。
真是女大不中留,饶是冠绝天下的武道宗师,也难逃这七个字。
白蔹一边按摩,一边道:“前辈,妙妙心怀天下,为苍生而思,是个好女孩。”
段念把茶杯一放,澹澹道:“也不看看是谁的女儿。”
白蔹道:“恕晚辈直言,前辈若要是真的疼爱自己的女儿,不应该为了区区的誓言而死守朝霞城,您可知这些年妙妙在外的经历吗?”
段念脸上浮现出惆怅,无奈道:“当时年轻,以武道之心起誓,此生绝不离开朝霞城,如果我去找妙妙,我怕还没有找到她,我的毕生武功就会白费。”
白蔹道:“因为武道之心而修为尽丧的人比比皆是,但俗话说得好,吾辈修武,唯勇唯坚,不应该这般瞻前顾后。”
段念说不出话来了,真是一句话点醒梦中人,一直以来,段念都是个勇敢的人,他也是爱自己女儿的人,天底下没有父母不是爱子女的,但其中的无奈却只有自己知道。
如果武道之心被破,段念别说是固守朝霞城了,光是这么多年想要借助段念上位的人就能把他吃的连骨头都不剩,还谈什么保护段妙妙。
这是他的难言之隐。
他忽然发现,因为武道之心的桎梏而不去干某些事情,是不是也算是惧怕,这和武者无畏背道相驰,却又有自己的道理,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有多少武者被逼以武道之心起誓,从此限制于武道之心,而武道之心一旦遭到限制,又会有什么后果呢?
总之现在看来段念是没有什么后果,他只要固守朝霞城,他就是那个人人敬仰,甚至有人奉他为天下第一的段念,但他只能在朝霞城当天下第一,却当不了这天下的天下第一。
身为武者,就算老矣,也要老而弥坚,有姜桂之性。谁会蝇营狗苟?总之白蔹不会,这件事情谁都改变不了,死而后已的那种。
段念苦笑道:“小的们长大了,管不住了,我也懒得管了。”
再啜一口茶,他道:“好好待妙妙。”
白蔹附身拱手,正色道:“无论是谁,若要动妙妙,一定是从晚辈的尸体上踩过去的。”
段念默然。
第二天,一道消息自朝霞城发出。
“白蔹召集天下有义之士,联合起来,还天下太平。”
这句话听上去很有用心壮志,也很有侠肝义胆。
但事实上,没有多少人会响应,如今但凡有些能力的人都已被各大势力给瓜分,剩下的百姓连活着都费劲,还讲什么替天行道。
然而真的没有人响应白蔹吗?
此时的白蔹正在距离朝霞城二百里之外的卧龙山上。
满山的枫树在秋天如火一般,白蔹牵着段妙妙的手,踩着火焰走进深处。
山坳间唯一的一片空地中,有一座枫木搭建的房子,房前有一块被篱笆围起来的菜地,菜地的旁边是鸡圈,公鸡闲庭信步的巡视自己的领地,母鸡坐在鸡蛋上静静地孵着小鸡。
秋天是红色的季节,晚霞的红为地上的红再添鲜艳,这一刻,天上彷佛也是秋天。
一名身穿布衣的男子正在井边打水,忽然一转头,看到白蔹与段妙妙朝着自己走过来。
两人朝着布衣男子同时拱手:“晚辈见过叶知秋。”
叶知秋放下水桶,略有些惊讶道:“没想到你还是找上来了。”
白蔹悠然道:“晚辈还没有忘记要和前辈比剑的约定。”
叶知秋道:“我已是玄者,天下……”
白蔹打断道:“什么玄者不玄者,比过什么都知道了。”
叶知秋不说话了,他随手从木棍围成的篱笆上抽起一根,权当利剑。
白蔹亦是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