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妙菱回去了,今年便该七巧了。
早上卯时可出宫,下午未时便要回来点卯,虽只半日的功夫,可对她们这些做奴才来说也足够了,看看家里都好,这年过得也心里安稳。
幸而妙菱家里离七巧家里不多远,便也可托七巧给她捎回去些个银两和信儿。
她穿过来的时候不长,也才三年罢了,原合该对这儿的家里人没什么亲情可言,可去年回家见了阿玛额娘,原身的额娘竟长得跟她早逝的母亲一模一样的,连性格也全然相同。
只对着额娘这张熟悉的脸,她便万分的怀念不舍了,打心底儿的想孝敬了去,凡有给家里递信儿的机会她必将手头攒的好东西送回家,恨不得连体己银子也不给自己留一分。
再者家里孩子多,他们大家子全凭着朝廷给的那三瓜俩枣维持生计,满人家的老爷又以出门谋生为耻,甭管里子如何,那面子必是得强撑起来。
原就够拮据的了,她阿玛为了脸面还总出去跟人逗鸟吃酒摆阔,要不是她入宫了,能隔一段时间给家里送些银子回去,家里的日子只怕要过不去,连病都不敢生的。
她回回捎信儿回去都是劝额娘管好银子,别拿着她的银子填阿玛吃喝玩乐的窟窿,然她额娘是个十足心软的,阿玛一求,她就什么都往外掏了。
想到这儿了,妙菱忍不住轻叹一口气,想着阿玛但凡有心,凭着满人的身份总能谋一份差事来,再过二年她大弟弟也该娶亲了,就家里这条件,哪个姑娘嫁进来才真是倒了霉的,总不能全将女儿送入宫中给人做奴才去,吸血也没这么吸的。
想到这儿了,原信上一派好好的词妙菱也狠心划了去,给家里的银子也减五两。
信上全换成诉苦的,尽说天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还不讨主子喜欢,入冬时生了场病害险些没了小命儿,想来阿玛知道从她这儿抠银子难了,便也肯上进几分了。
如此收拾妥帖了,妙菱交给了七巧,替了七巧的活儿往膳房走了一趟,去端了伊格格的保胎药。
一路快走进了后头的月亮门,还未进屋便听得柳絮的埋怨了。
“格格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想见阿哥爷倒也不必如此闹腾,若阿哥爷的子嗣有半分不妥,看你如何交待!”
妙菱顿了顿足,听柳絮这话忍不住蹙了蹙眉,柳絮平日里对下头奴才刻薄就罢了,怎么对着格格也这样说话,人家伊格格还怀着身孕呢,便是再不济也不能这般对待啊。
叩了叩门进去,妙菱面上带了点儿笑意,只当没听见柳絮的话:“奴婢给格格请安,放心不下您呢,阿哥爷特意叫奴婢来瞧瞧格格呢。”
话音一落,妙菱便觉两道子视线落在了脸上,伊格格是一派的感激,柳絮却是含着恼。
料想是觉得没面子了,柳絮猛得从绣墩上站了起来,问了妙菱两句昨儿如何伺候阿哥爷的,便抬腿要走。
“伺候着吧,德妃娘娘关切,还等着我过去回话呢。”
妙菱一派恭敬,朝柳絮稍屈了屈膝,规矩上断不叫人挑出什么错处来,待柳絮走远了,妙菱和伊格格竟同时轻轻舒了口气,意外之下,相视一笑,心里倒不由得亲近很多。
“格格快起身用药吧,一会儿凉了更是难以下咽的。”
妙菱掀开碗盖双手奉上,伊格格却是不急,接过去放在一旁的矮桌上,只管拉着妙菱的手叫人挨着她坐了。
“这药我一会儿吃,妙菱妹妹,我可得好好谢谢你的,昨儿若无你反应快,只怕我腹中这孩子真就保不住了。”
说着,伊格格便往妙菱手中塞了一重重的荷包去,那砸手的分量妙菱险些没接住,摸形状,约莫是三个十两的大银锭子。
这可太多了,妙菱只觉得烫手,三两五两的也就算了,这一下子出手三十两,若收了难免有收买之嫌,她是十四爷跟前儿的奴婢,怎可往下头格格的身边二靠拢,不由得连连推让。
“格格您这是做什么,昨儿奴婢不过是做了奴婢该做的事儿,换做谁都定然尽心尽力的,您若真要谢便谢咱们阿哥爷吧,若无阿哥爷重视,我们做奴才的也没这个心。”
一提十四爷,伊格格面上的笑容便不由得淡了淡,倒也不知犟什么呢,定是要将那银子塞给妙菱去。
“妙菱,你就收下吧,比起阿哥爷,我倒是更能觉出来你对我的好,我来这儿也一年多了,一年到头能见阿哥爷的时候不多,倒是常见你,常听你的安抚。”
“你来送东西时总借了阿哥爷的名头,我知道你心好怕我们念爷念得日子难挨,以前我还总心里期待着,可昨儿我难受成那样,却只见他着急孩子,不见替我难过半分,可看阿哥爷的关切也不过如此”
“今儿是我跟章格格争,又不是明天谁又做了十四爷的女人,一辈子都争不完的,与其这样,倒不如我和孩子安安稳稳的过自个儿的小日子去,谁对我好我便对谁好,妙菱,这满院子的人唯你对我最最真切了。”
伊格格这话一说,妙菱心头不落忍极了,对十四爷萌生的那点儿喜欢和热乎劲儿也冷却了不少。
想当初十四爷刚收了伊格格的时候,也是对人热乎极了的,只是后来忙着外头的事儿又跟着康熙爷去了趟热河,自回来后十四爷便像是转了性子似的对后院儿兴致缺缺了,但凡十四爷对伊格格关心些,也不至于叫人怀孕快三个月了还不知。
这两日感受着十四爷对她的好,妙菱不是没想过十四爷对她有意,她心含着感激是怎样都肯的,可瞧着伊格格这般,她倒是犹豫了。
若她真做了十四爷的人,那伊格格的今日会不会就是她的明日。
“格格你别瞎想了,好好养身子要紧,你年纪小,阿哥爷也年纪不大,时而做事总由着性子来,许是做了阿玛,阿哥爷便不至于这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