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又增派了警力,王书记亲自来到景区,和他同来督办的还有政法委的赵书记。管委会会议室里烟雾弥漫,何书记坐在会议桌的下首,王书记和赵书记坐在上首,三个人好长时间都不说话,只是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
桌上散着几本案宗,烟缸里烟尸纵横,几个空烟盒被捏扁了仍在一边。案子既属连环谋杀,也牵涉到宗教,这在时下是顶顶敏感的东西,谁也不敢怠慢半分,三个领导一时也没什么主意,只是交换了情况,又敲定暂时不要让外界知道太多的统一口径,避免事态的进一步扩大,就各自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姚主任偶尔进来给茶杯换上热水,但也是尽快地就逃将出去,谁也受不了屋内那如雷霆般的死寂。
张所和老谢又是两个昼夜没睡,派出所里只留了两个人值守,其他人全都加入了排查,但被要求把嘴巴管死,不得扩散消息。张所和老谢带着几个得力的人重点盯僧寮道院,不论大小,一律过筛子。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到了最紧处,大部分人都没经历过这样的连环杀人案,但大家都知道,这样的案子办不好,会有领导下课,更多的人则会受到牵连。
侯建成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一语成谶,老庆就真的被做掉了,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觉得老庆刚才还和自己坐在茶馆楼上。手机躺在桌上,来自张所的短信措辞空前严厉,强令侯建成严格控制住帮内人员,死盯所有人的行踪。
侯建成知道这件事情应对不好,自己恐怕没有好果子吃,他立即布置所有人员停止一切活动,以小组为单位集体“修整”,又安排身边得力的人把老庆那边的童丐和几个经手过童丐的丐头控制住,一并送派出所交张所他们处理,此举算自保,可也算是保住了那几个丐头的性命,谁知道接下来还会不会有人像陈贵阳和老庆一样呢。
安置了童丐,收押了丐头,张所和老谢商量了一下,就先拿这几个丐头做战果,一边突审调查,一边上报说派出所和刑队联合行动,趁势端掉了一个拐卖儿童的犯罪团伙,案子有了些实质性的进展,这起码可以让自己和上级的压力得到稍减。
望月坐在凌霄观的回廊里不知所措,不用问,他已经猜得到了最近山上的两件案子可能是如定所为,他不知道是该报警,还是继续等等看。想起蛋蛋的伤痕,他也恨极了那些人贩子丐头,可真的该下这么狠的手吗?又一想,难道他自己就没想过动手吗?望月彻底失去了方寸,他甚至质疑自己那天该不该把蛋蛋救下,该不该把他送到如定那里,自己是不是害了如定。
明月从背后拍了他一下,望月吓得一跳,转身惊恐地看去,见是他才稍定惊魂,问他什么事,明月没注意师兄的惊慌,他焦急地问刚才在山门知客的望月,见没见过一个个子高高长头发的年轻人来观里找过自己。景区被限制了游客人数,今天进观的人本就不多,望月回想了下,回说是有过那么一个小伙子来找过明月,因为看他那样子挺凶的,自己就骗他说明月不在观里,来人就走了。明月一听这话,慌得更是什么似的,他推了一把望月,自己一路向观外跑去,留下望月被推坐在栏杆边发愣。
当明月正在景区满世界找人时,他要找的那位正和刘队站在城管队后面一个背人的地方谈判,明月担心的事就要发生了。
刘队是被华子从队里直接叫出来的,见他说是关于明月的事,刘队也不想在队里谈,就跟着他一块出来了,只是悄悄安排了两个平时走得近的队员远远跟着。
谈判很快就变成了争吵,华子质问刘队为什么趁明月喝多了占他便宜,刘队说你是哪根葱,管得着吗,华子说我和他早就好了,你那是强X,刘队说那他妈是两厢情愿的事,你他妈能上我他妈怎么就上不得,于是争吵如期变成了打斗。
华子是山下一个乐队的贝司手,腕子灵活而有力,一个回合就扇了刘队四五个大嘴巴子,刘队人虽蛮横,可身高上太吃亏,再加上体力差,很快就被华子按在地上狂捶,疼得他嘴里拼命呼喊两个城管队的兄弟快来,那两人听到刘队的猪叫声,赶紧跑过来帮忙,四个人打成一团。很快,叫骂和打斗声引来了附近巡逻的民警,几个人都被带进了派出所。
何书记好不容易把王赵两位暂时对付过去,让人安排他们到入云阁去休息。回到办公室里刚想迷糊一小会,姚主任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告诉他刘队因为打架被带进派出所去了。何书记一肚子气没处撒,一挥手喊道:“不管他,让他去死!”姚主任看他正在气头上,转身想先离开,刚出门口何书记又把她喊了回去,问她刘队是因为什么事打的架,姚主任说好像是因为和一个男人争另一个男人,何书记一听更是火大得要命,隔空足足骂了十分钟自家的倒霉亲戚,骂完后交代姚主任即刻和张所联系,让他网开一面,把这事尽量淡化处理掉,尤其要交代张所不能让外界知道打架的原因,这个时节再加上是这么个臭事,还嫌头不够大吗?
交代完姚主任,何书记还是有些不放心,又给张所发了个短信,口气温和地拜托他,他知道张所看到了必定会给他这个面子,虽然平时他和刘队是两个冤家。
华子被警车送出景区一直送回他的住处,派出所的人告诉他把心放下来,景区领导和派出所领导一定会认真对待此事,对姓刘的队长也一定严肃处理,但也警告他不要冲动,不要把事情弄复杂。好说歹说算是把华子这头先稳住了。
刘队倒是被张所笑着送出派出所大门的,这是半个月来张所的第一次笑,张所嘱咐他要常来别客气,这让刘队更是倍感屈辱,也更加痛恨那个叫华子的混账王八蛋。出了派出所,他带着两个弟兄没有回队,而是直奔小酒馆想喝顿酒泄泄这股窝囊气。
明月没找到华子,失望地回到凌霄观。望月正在寝室里整理东西,见他进来就问他碰到要找的那个人了吗,明月摇摇头,坐到自己的床上,望月给他倒了杯水,明月摇了摇头,“师兄,我想喝酒,你能陪我一起喝点吗?”望月有点为难,虽说观里不守规矩的师兄弟不在少数,但他自己可是从来没开过这个戒,他挠了挠下巴,见明月的眼神充满了祈望,他一咬牙就答应了,正好他自己也正纠结得难受。
酒性最是多变,时而是关系的催化剂,时而又是情绪的放大器,明月很快就喝到了烂醉,积压了好多天的委屈被彻底放大,瞬间喷发出来,在平时,望月本来是明月最轻视的一个人,同寝了好久,可一直是他视作空气的那个,然而这一刻,明月觉得他竟然是最能亲近的人,他搂着望月尽诉苦楚。
从没碰过酒的望月也已经喝到魂魄移位,明月说的话有一多半成了恍惚的画外音,明月说他和华子好了一阵子了,他“哦”一声,明月说被姓刘的混蛋弄脏了身子觉得恶心得要死,他也是“哦”一声,喝到后来,望月不断地拍着明月的肩膀说他怀疑是如定杀了人,最后两个喝醉的人各说各话你哭我闹地睡倒在地板上,算是结束了这场不期而遇的酒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