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这次回到观里比以前安稳了许多,灵霄子也觉察到了这一点。昨夜他找新月来,想关心一下他,发觉这位大徒弟的眼睛里少了些跋扈,但似乎也少了些对自己的尊崇。灵霄子对新月说,前一段的事情太突然,师父又被旁的事缠住了,没能及时过问到他,不会对师父不满吧。
新月满口否认,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接着就和他师父谈起了最近山上的事,显然是不想和灵霄子继续那个话题。灵霄子便问他认为杀人分尸那件事是谁干的?新月说他觉得是外来的游客间见财起意,杀人抛尸。
灵霄子笑了笑,心想这小子脑筋还真是简单,不过简单点也好,至少摆在身边放心些。师徒两人又东拉西扯地说了一会话,灵霄子扔下两千块给新月,说是给他出去玩玩的,新月也不推辞,谢了师父走出门,他把两千块钱放进道袍的内袋里,那里面还有一个装了五千块钱的信封,是侯建成塞给他说是替他孝敬孝敬新月老娘的,新月明显觉得,还是侯建成更够意思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庆醒了过来,只觉得头像裂开了一样疼。他想抬手揉揉脑袋,发现手是被绑着的,再动弹一下身体,发现全身也都被捆了个结实,老庆猛然一个激灵,吓出一身的冷汗,他睁眼看,眼前一片漆黑,头被什么东西蒙住了,张嘴要喊,嘴也是被堵着的。老庆一阵眩晕,拼命的回想发生了什么,隐约记得当晚喝了酒,自己走回租住的房子,掏钥匙,开门,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后脑海一跳一跳地剧痛,老庆知道自己是被绑票了,脑子里拼命想对方有可能是什么人。是手下的?不应该,自己对他们不算过分。卖器官的?不可能,这左近在道上混的他都认识,他们不顾忌他老庆也得顾忌侯建成,再说自己这一把年纪,身上还能有什么值钱的零件可卖呢?难道是侯建成?论狠,这小子倒是干得出,可他没必要啊,想动手他早就动手了,何苦在这个节骨眼上干呢?不可能。
突然,老庆的脑子里闪过一个人,就是失踪了几天的陈贵阳,他一下子似乎想通了,绑自己的多半就是那个干掉陈贵阳的人,那么,恐怕他也逃不掉像陈贵阳那样被切开来晾出去的下场吧,想到这里,老庆的一颗心彻底凉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庆听到门响,有人进来了,他下意识地想坐直身体,每一条神经都瞬间绷紧了。
一条皮绳套住了老庆的脖子,勒到一个人能喘气说话又不能大声喊叫的紧度,然后他嘴里的破布被拽了出去,看样子对方并不反对他说话,只是不许他喊。
老庆眼前突然一阵光亮,头上的布套被摘掉了,他眯起眼适应着突来的光亮,慢慢地看清,站在他面前是一个穿便装的光头,看面相老庆完全没印象,但从头上的戒疤判断得出,这是一个和尚。老庆惊诧地看着对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得罪过这位佛爷。
和尚站到老庆的正对面,也不说话,直盯盯拿眼瞪着他,眼神里透着寒气。老庆瞄了两眼,总不敢直视。
半天老庆受不了这能杀人的沉默,挤出一个讨好的笑脸,哑着嗓子问道:“这位大师,您,您吃过了没?”和尚微微愣了一下,没有回答,老庆倒被自己刚刚那句话气着了,吓懵了问出来这么一句吃了没,他妈的他没要是没吃不会把自己剁吧剁吧蘸酱油咽了吧?
不过看样子和尚还不算饿,还没有转身拿酱油的意思,老庆便又奓着胆子问道:“大师,我啥时候得罪过您吗?”和尚还是没说话,老庆再问:“我好象没见过您,您不会是认错人了吧?您放心,我绝对不介意,您把我放了,您要找谁我肯定帮您找到,不是吹,这山前山后还没有我不认识的。”
和尚没理他,开始从一个旅行袋里往外一样一样地掏东西,有烙铁,有不知道装着什么液体的深色玻璃瓶子,有刀片……,老庆越看越惊,头皮一阵紧过一阵,鸡皮疙瘩涨潮一样漫过全身,他不断地哀求,和尚无动于衷地整理着那些工具,最后老庆的哀求变成了咒骂,可和尚还是不紧不慢地在哪里擦拭整理,好半天老庆骂累了哭乏了,垂下头去闭上眼不作声等死。
和尚完成了他的仪式,转过身来,轻轻叫了一声:“李源海!”,老庆听到自己的本名吓了一跳,因为在这地方极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名,他抬起头惊异地看着和尚,可转念一想保不齐就是陈贵阳说出来的也没一定。不管怎样,这贼和尚叫出自己的本名,显然是早有准备,自己这一关恐怕是混不过去了,想到这一层,老庆干脆把心一横,既然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决定梗着脖子受这一记,瘪三还倒驴不倒架呢,硬气点也算对得起自己这多半辈子的江湖历练了。
老庆把头一扬,冲和尚说道:“不错,我就是李源海。和尚你也报个名上来吧,掖着藏着不仗义。”和尚点点头,眼中寒气稍减“嗯!毕竟是山上鼎鼎大名的老庆啊,比你那个姓陈的狗腿子有骨气些,好吧告诉你也不紧要,贫僧法号如定。”说着单手打了个稽首。
老庆扭了扭脖子,向如定问道:“和尚,你今天是要杀了我吗?”如定点点头“不错”,老庆再问:“你佛家不是戒杀,连蚂蚁都不会踩死一只的吗?”如定停了停,叹了口气“是啊,可贫僧实在忍不住了啊,这个重戒已然破了,有什么因果我情愿一应承担了。”说着选了一把烙铁插上电去加温。
老庆咽了口唾沫,“我知道,我做过不少孽,我有罪,可不管怎样,总归罪不至死吧?”如定瞪了他一眼,目光如炬,“罪不至死?那我问你,那些被你们拐来的孩子有什么罪?被你们弄残废的孩子有什么罪?被你们折磨死了扔进深谷喂了野兽的孩子们到底有什么罪?”老庆被问得出了汗,刚刚冒出的那点硬气探了个头就吓跑了“可,可那都不是我经手的呀!”“可哪一件不是你首肯的,甚或是你指使的?”老庆没话说了。
如定抄起电烙铁,靠近手背试了试温度,走到老庆面前,问他:“你自己有孩子吗?”老庆点点头“我有个女儿,在美国”“哦?很优秀嘛!她是你的骄傲吗?”老庆又点点头,猛然间一阵剧痛撕开他肩头的皮肤切过肌肉钻进神经一路冲上脑门,紧接着他闻到了皮肉被烫过的焦臭味,这一刻他才知道什么叫痛彻心肺,突如其来的一击几乎让老庆昏厥过去,他嘶吼着憋红了眼睛。如定放下烙铁,凑到老庆面门处问道:“你女儿是你的骄傲,那些被你们拐来的孩子何尝又不是家里的宝贝?你们就用这样的手段折磨他们?你敢想象一下要是你女儿也被人如此蹂躏吗?”
黄豆大的汗珠一串串滚下老庆的脸,混着他的泪水,不知道他是疼得哭还是不能想象女儿也受如此煎熬。“我错了,大师。求你念在我算是个好父亲,放我一条生路。”“你是个好父亲?”“是的,我绝对是,最早我可是要着饭供她念书上学的。我也想做好人,谁不想做好人哪?不做好人,那是因为做好人太难了啊!”
一杯开水泼在刚刚被炮烙的伤口上,老庆一阵眩晕,一颗牙被咬断在了嘴里,然而如定的怒吼声更让他泰山压顶般无法忍受,“你是好父亲?!那你又让多少人没了做好父亲的机会?甚至连做父亲都不能?你想做好人!你又知道有多少人因为没了孩子生不如死?又有多少人想不开自我了断连人都做不成?你说,你说啊!”
老庆垂着头,鼻涕眼泪混在汗水里糊了满脸,他万般后悔应该听小侯的早早收手作罢,此刻他痛苦地哭喊着:“我有罪!我该死!求求大师给我个痛快的吧!”老庆的哭号凄厉嘶哑,全然不是人类的声音。可这并没有阻止如定按次序拿起那一件件的“工具”,又一件一件地朝他的身上招呼。
为了防止他咬舌头,老庆的嘴里又被塞了东西,他绝望地看着如定,看着他手上的那些工具,看着自己那间租屋的天花板,恍惚间他还看到了陈贵阳在给帮里的孩子“做旧”,手法就跟现在这个和尚一模一样……有那么一瞬间,他也看到了美国,这一刻女儿在美国干什么呢?租屋的窗户被遮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出是昼还是夜,女儿和外孙睡了吗?希望他们永远不要知道有过一个他这样的家人吧。
痛楚渐渐变成了麻木,老庆的意识也慢慢模糊了……两天后,有人在打渔溪边的石缝里发现了老庆的尸体,尸身没有被肢解,但从伤痕一眼就能看得出,和那件碎尸案如出一辙,只是在死者的胸口多了一行刺青小字:视人如猪狗者当以猪狗屠之,下款是三个字:苦刑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