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东面最后一间厢房名为“观曦”,是秦溪的房间,西面第一间厢房名为“镶云”,里面住着秦霄。
秦溪上了二楼,听着“镶云”的风向,判定房门大开,并且,秦霄此刻正安静地站在门外看着她。
她脚步未停,款款朝东面而去。
“站住!”秦霄一声低喝,大步流星阻了秦溪的去路,咬牙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命不久矣?不尽快解毒,大言不惭收什么北峡谷?打仗不需要三五个月?三五个月后,你焉有命在?!”
“与你无关。”秦溪澹说:“让开。”
秦霄气急,不让,也不语,就那么黑着脸站着。
秦溪心知强行硬闯无用,转身便想下楼。
秦霄一个箭步,又阻了秦溪的去路。
秦溪这人素来软硬不吃,更是不喜欢强行命令她的人,她冷眼一“睨”秦霄的眼睛,忽而唇角轻勾,勾出一抹嘲讽:“秦霄,你似乎很是在意我的生死?”
“……”秦霄幽深的眸子有一刹那的迟疑,低沉着声音:“我说过,我不会让你死。”
秦溪嘴角的嘲讽加深“我不信你。”
跑了六年的兄长,回来时已是与父母之死有关的北疆狼王。
这样的关系,难有信任。
秦霄找不出为自己辩解的任何说词,一种无力感自心底油然而生,他深吁了吁气,问:“你要如何才能相信?”
“我说了,我不信你。”
“那你信谁?郭策?他就那么值得你相信?!”
“我也不信他。”
“那你到底信谁?”秦霄快崩溃了,咬牙道:“说!你要如何才能去治病?”
“我只信秦家军。”秦溪澹说:“带上你的10万狼军,与2万秦家军合围加上子民也只有10万众的北峡谷,应该三日能解决。届时北峡谷之人的性命皆在我秦家军手中,那样,我方能相信鬼医全力救我。”
“好!我答应你!”
秦霄说完,气冲冲回了房间。
房间的圆桌旁坐着一个相貌普通,留着八字胡、眼神精干的男子,他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刚好坐下的秦霄,慢说:“每一个狼军皆是我北疆诸族最勇勐的男儿。秦四姑娘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殿下明知她的想法,还巴巴送着借口让她说出她利用殿下的想法。可是殿下……若真动用了狼军助她攻打北峡谷,殿下可曾想过在此期间,她若联手北峡谷,二者转头合杀我狼军的后果?”
“……”秦溪性情古怪,无理嚣张,的确是个狠角色。可她至今未杀一人性命,真的会狠到转头刺杀狼军吗?
秦霄第一次发现,他对秦溪真实的想法竟然不知如何评判。
虽然她至今未杀一人,但不知怎么的,他就是觉得,让秦家军反杀狼军这种血腥又不背信弃义的事,她真能干得出来!
“她的命,本王要留着,狼军必须尽快到达北峡谷。军师觉得,后面事宜,当如何防她……”
出尔反尔,背信弃义。这话秦霄说不出口,只说:“打我狼军的主意?”
“容我想想。”
秦家军未得皇令,私自离朝,攻打他境!这是对南朝的谋逆大罪,更是对诸国的挑衅。
群起而攻之都不为过。
再说北峡谷富庶一方,若能就此机会收了北峡谷,岂不美哉?
机会难得,罗跋是该好好想想,剿灭令天下“闻风丧胆的秦家军”和“收复北峡谷”的好处是北疆一人独吞,还是联合几个国家群攻?
最后,罗跋心算道:“北峡谷加上子民10万众,秦家军2万众,共12万众。北峡谷易守难攻,狼军10万众或许不敌。若是加上大殿下的8万鹰师必成!……”
“殿下!如此一来,我北疆既可以拿到北峡谷丰厚的资源、解了秦四姑娘姑娘的毒!失了秦家军作依附,南朝也容不下秦四姑娘和郭策。罗跋瞧着这秦四姑娘对郭策不同,若殿下以郭策性命相挟,也或把她喜欢的人皆抓到殿下手里,秦四姑娘必愿跟着殿下!殿下以为如何?”
兵不厌诈,北疆气候干燥,尤其缺水,住着难受,十分需要换个资源丰富之地生存。罗跋这计策实在为北疆子民解了生计难题。
秦霄目光幽深地深深地瞧着罗跋,似想了许久,终是没有反驳的理由。
他暗自咬了咬牙,轻轻点头。
“去做吧,祝愿你能说服大王兄出动鹰师。”
低沉的声音透着复杂的情绪。竟是要用这种方法才能留住秦溪,秦霄似疲惫极了,躺在床上,拉过被子盖在头上,已然睡着了。
睡梦中,秦霄做了一个梦。梦里攻打北峡谷,秦家军领头冲上北峡谷山头,山头下忽然巨石滚滚,秦家军和北峡谷之人均对山下万箭齐发。狼军、鹰师的队形被巨石和乱剑弄得死伤无数。
他当即下了“撤”令,谁想山下……十余万西北军身着甲胃、手持弓箭对着北漠军的头颅!
“嗯!”秦霄一声闷哼,翻身坐起。他一摸额头,满头大汗。
窗外的天际橙光融融,这一觉醒来,已是日落西山了。
“罗跋。”秦霄问:“郭策呢?”
“睡觉。”
“从今儿下午一直睡到黄昏?”
“是!”
“除了郭策到时他们说过几句,之后她可去过他房间?”
这个她,自然指的秦溪。
如果秦溪去过郭策房间,和郭策悄悄说话,郭策诡计多端,那么北疆真得好好想想如何对待这场厮杀。
“并未。我一直让人盯着。秦四姑娘除了早先出门送秦子铭上岸,一直在观曦房作画,未曾去过郭策的房间。”
昨天秦溪踩郭策一脚,似乎对郭策颇大意见。他们在房中的对话,秦霄一清二楚,这足以说明说她的一切计划皆是她一人所为。
一个未曾带兵打仗的瞎子能有多大的谋划?
秦霄微微点头,心里稍安。又问:“上官晨,可来了?”
“尚未,估计应该快……嘘!”
楼下似乎有人上楼。
罗跋侧耳倾听,上楼的过程有陌生男子说话。
“来了!”罗跋肯定道。
“你平心静气,别让别人听出你在这屋中,一会儿我亲自去听他们的合谋。”
好险!差点上了秦溪的当!狗屁的西北军预防那些个“蠢蠢欲动的乌合之众”!
晌午她和郭策的对话不难听出,秦溪认定她父母的死与他秦霄有关,她要上北峡谷查清楚事情的原委。
她见上官晨,是想趁着狼军抵达北峡谷时,让西北军从后包围狼军!
她还真的是恨他啊!恨到她不惜余力也要毁了他的狼军,让他一无所有!
哼!痴人说梦!也不看看定远侯舍不舍得西北军!
。
夜晚河风撩人。“观曦”房里灯火飘摇,桌上菜肴已凉,菜却一个未动。三四个酒瓶摆放整齐,杯中的酒一杯未喝。
桌旁两个男女身姿端坐,面色难堪。
“秦溪,用点穴这种卑鄙手段强留我在这船上,你还真是如世人传言那般。”
上官晨眼中尽是不屑。
秦溪冷着脸,道:“哪般?”
“狡猾,难缠,狡猾,阴险,狠绝,暴力。”
“噗……”秦溪掩唇轻笑,道:“且不说狠绝和暴力七哥哥未曾见过……就传言而言,有一点七哥哥是不是说漏了?”
“谁是你七哥哥?!”
“你啊!你是上官惠七哥,自然是我七哥哥!”
“惠儿……”尚且叫我七哥,怎么到你这你就变七哥哥了?我和你很熟吗!?算了!吵了好一会儿了!
上官晨蹙眉,纵然惠儿与六哥来信说这秦四姑娘千般好,他上官晨就是觉得这个瞎子心眼太多,名声不好,不配与他的惠儿一起玩耍!
“你!”上官晨越想越气,“与薛家滚蛋三春楼喝酒,同楚家混世魔王也宿青楼,住在手段残忍的郭尚书的府上。又与此三人一同聚集三春楼可谓空前盛况!难得秦四姑娘还记得自己有个放荡博爱的美名!”
“呵呵呵!”上官晨不听秦溪的话一来就让秦溪脱衣服还他不说,还不愿意配合她的计划,这让秦溪不太高兴。
这下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上官晨和她此前认识的男子都不一样。
秦霄坏人,师兄老好人,楚非莫肆意潇脱。薛清风自大,陈谦识时务,上官穆温文尔雅,个个简单通透。除了郭策矛盾结合,难以辨别以外,就算这个上官晨愤世嫉俗……憨直可爱!
“你……要干什么?”上官晨见秦溪起身,一步步走近他,纤长的手指挑起他的下巴,缓缓低下的脑袋,明显就是要轻薄他!
“你莫不是……”上官晨面红耳赤,低怒道:“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秦溪吧唧一口亲在……上官晨的头冠上!
上官晨瞪着眼睛,人都傻了。
“哎呀!眼神不好,亲偏了。”秦溪得意地低下头去,将唇落在他的……耳畔。
她将信件顺着上官晨的颈项,藏进他的后背里衣里,换了一副严肃的语气,低说道:“窗外北疆狼王在监视!事关南朝未来,看在我曾救上官惠一命的份上,请七哥尽快将信件送至上官伯父的手中!”
北疆狼王监视,南朝未来,上官伯父。
这种天生的敌对,对一个守城将而言是极为敏感。
“七哥哥,滋味如何?可配得上传闻中的放荡博爱?”
轻浮而悦耳的声音,痒痒地落在颈项。这对一个守城将而言,也是极为敏感的。
“你,你……”
上官晨抬着一张不知秦被秦溪调戏还是气得通红的脸颊,瞧着头顶上方的女子。
朦胧的灯光打在她笑得猖狂而狡诈的黑眸上,妖异得如地狱走出来的女流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