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居安透着一股子热闹,大街小巷的小吃商贩炊烟鸟鸟。出工的,逗鸟的,为自家主子买早食的,在经过一夜的安宁过后,如春笋出土般铺满街道。
陈记包子铺位于三春楼门前那三岔路口往西的街口。
彼时,陈记包子铺排着长队,或交头接耳,或东张西望。队伍中一身黑衣的连桑面容冷清,显得格格不入。
三春楼二楼厢房里,秦溪站在窗边,听着这清晨的喧嚣,一面听着与自己对面而站的陈谦说话。
“秦四姑娘,当日惠郡主被人劫持至城门,黑衣人以铁钩上墙,留下几个状如三爪的小坑。在下查了居安铁铺,竟是没有一家铁铺打过这样的武器。于是在下花了银子让风门查找,价钱是贵了点儿,倒也真让风门找着了!
“原来那铁钩名叫:鹰爪,是北峡谷悍匪惯用之物。”
“北峡谷?”秦溪有点儿吃惊,说:“这北峡谷衔接在南朝与北疆的边境,本是南朝的国土,数十年前被悍匪占了地儿,听说那些悍匪个个儿身怀绝技,便是一个三岁孩童也能提刀宰牛。这些年过去,如今的北峡谷南朝管不动,北疆也不招惹,是个无人管束、不与外界联系之地。他们抓惠郡主做什么?”
“什么北峡谷,也就南朝自欺欺人这般称呼,岂知在他国眼中,那早已是北峡国了。”
陈谦斟酌一下,道:“秦四姑娘,这北峡离着居安可有上千里的路程,若非有人许了好处,他们没道理千里迢迢来居安抓惠郡主,这事儿大了,在下建议告知定远侯。”
“嗯。”
秦溪正有此意,微点了点头,疑惑道:“这北峡谷与北疆比邻,怎么最近的事总与北疆有关?”
“嗨!很明显,这北疆不安分了呗。”
陈谦呵呵笑道:“总归这事儿交给朝廷,我与秦四姑娘之间的恩怨已了。说好的三个月,这还没满月呢。”
“好你个陈谦,居然背着我替秦子媛办事!放心,这事儿没完,两月未必够你弄明白。”
门外传来楚非莫的声音,陈谦看去,那少年一身红衣似火,眼中带着戏嘘。
陈谦蹙眉:“什么意思?”
“那铁钩是叫鹰爪没错,鹰爪的确出自北峡谷。你看这是什么?”
楚非莫递出一块指甲大小、不成形的黑布,那黑布边角黑丝和褶皱的形状,一看便是被什么勾住生生撕下来的。
“这是……”陈谦伸手接过,以两指搓了搓布的材质,惊道:“西蜀千丝布,你从城墙鹰爪处得来的?”
“嗯。”楚非莫双手环胸,抬了抬下巴,说:“众所周知,这千丝布是蜀布之极品,耐磨度高,吸汗度高,产量稀少,缺点是光泽度不够。一直以来,这千丝布皆属皇家卫队专用,为防皇家卫队吃里扒外,此布的制造限量,每五年生产一次,皆入皇家记档。此物一旦制成衣裳,剩余材料皆如数销毁。因而每个皇家卫队人员的衣裳一旦有所破损,皆需上报记档,待更换新衣,旧衣销毁。因此,每件衣裳因何破损,在何时何地破损,可谓一目了然。”
“直到三年前郭策上任刑部尚书,屡建其功,圣上高兴,赐刑部人员以千丝布制服。你觉得……鹰爪处挂着这被墙石菱角勾掉的千丝布,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当日使用鹰爪、劫持惠郡主之人穿的是千丝布。如此一来……”陈谦思绪道:“不管那些人是否是真正的北峡人,总之,只用挨个儿查找皇家卫队和刑部人员,这些日子谁的衣裳破损?应何破损?便能顺着那人每日行踪,查出可疑之人?”
“对啊!”楚非莫伸手往陈谦肩膀一拍,笑说:“接下来两个月,陈兄,辛苦了。”
陈谦不满地瞪了瞪楚非莫,转眼看着秦溪,说:“秦四姑娘,楚兄太不厚道,有了物件也不与我说,当然,这事儿也怪我不够细心,你且安心等着,我定找出这个中真相。”
“嗯……”
秦溪蹙着眉,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来。
楚非莫见秦溪沉默半响也不说话,好奇道:“秦子媛,可有什么不对?”
陈谦亦满眼好奇:“对啊,秦四姑娘,您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秦溪默了默,说:“牵扯刑部和皇家卫队,你们都别查了,怎么处理,容我想想。”
“怕什么啊!”楚非莫不甚在意道:“皇家卫队和刑部还能大过圣上不成?秦子媛你无需操心,这事儿交……诶?不对啊,听你这么一说,傻子才要蹚这趟浑水,直接如数交给定远侯不就好了?”
“不行。”
秦溪本能答出,终于觉出哪里不对。
若这千丝布来自皇家卫队倒也好了。若出自刑部,还查不出来由,策哥哥便成了绑架惠郡主的凶手,届时他有口难辨,策哥哥出了事,等同于断了林相的臂膀。这三足鼎立的局面自然不能维持。
林相失利,对谁最有利?
答桉是太子。
可上官惠出事的时候,师兄还不是德王,太子好似没到劫持上官惠,威胁定远侯的地步……
这事儿到底是不是太子所为,实在难以断定。
因而没有结果之前,绝不能让定远侯知晓。
“秦子媛?”楚非莫伸手在秦溪眼前晃了晃。
秦溪向来不喜欢湖涂,事情想明白了,她心情愉快,轻轻一笑,说:“你晃甚,我又看不见。”
楚非莫呵呵一笑,说:“习惯问题,倒是忘了你眼神不好。”
秦溪笑了笑,街上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心跳,她细听了听,说:“惠郡主来了,这事儿邪乎,以防打草惊蛇,你们先别对她讲,也不要轻举妄动,待我与策哥哥商议后再行定论。”
陈谦知事情严重,不想连累陈府,他伸头往窗外看了看,见一身杏色华服的上官惠正从马车里下来,入了三春楼,他忙点头道:“也好。”
“好什么好?”楚非莫看也不看上官惠,只双手环着胸,说:“万一这事儿就是郭策所为,秦子媛与他商议,怕才是打草惊蛇!”
他言罢直勾勾盯着秦溪,其实这些日子以来,秦溪的所作所为无一错处,他就是不喜欢她唤郭策哥哥,却叫他楚非莫!
楚非莫的怨怼秦溪虽看不见,倒是听出了一丝酸味,她想起上官惠,转眼冷‘看’着楚非莫,眼神一片清明:“楚非莫,你不信我?”
“……没!”楚非莫鲜少被秦溪冷眼相待,上次她生气离开芸翠阁,害他许久没脸见她,这回他忙扬着笑脸讨好:“我信你!好好的生什么气啊,我听你的,听你的。”
这里刚说完,上官惠匆匆进门,一把拉了秦溪的手腕:“秦溪快走,我六哥回来了。”
她说着拉着秦溪出了房门。
楚非莫和陈谦四目相对,楚非莫那俊美无俦的脸颊分外难看。
陈谦笑着一把拍在楚非莫的肩膀,说:“听说上官家的老六,上官穆立了大功回来,圣上似乎有意赐他与那被你退婚的刘五姑娘喜结连理,瞧着秦四姑娘对惠郡主言听计从的样子,还有上官府那几个公子过度溺爱妹妹的传闻,纵是刘五姑娘那头不成,秦四姑娘这头十有八九容易成事。楚兄,节哀。”
“去你的!”
楚非莫抖了抖肩,轻哼道:“想让秦子媛嫁入上官府,小爷我绝不会让上官惠如愿。”
“当真?”
“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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