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策喜得圣上“恩赐”一事瞬间传遍居安的大街小巷,秦溪自然有所耳闻。
秦家三房里灯火摇曳。
秦溪端坐在书桉前画着画儿,巴掌大的小脸上一派悠闲。
“陈谦那里还没消息?”
“没有。”连桑站在旁边静看着那画中人物,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没有任何场景,只是一个相貌好看得惊人的男子,那男子三千墨发直垂,如凋如琢的五官和那冷峻的眼神整个居安无人不识。
姑娘竟将大人的模样画得栩栩如生!
“心跳那么快,连桑你也觉得我师父长得很好看,是不是?”
手中的笔轻轻一勾,秦溪收了最后一笔,放下笔,抬眼‘睨’着连桑。
“嗯。”连桑轻咳了咳,说:“陈谦久没消息,许是方向错了,不如明日我去查探?”
“爹娘的桉子策哥哥不让我插手,在府里呆着闲得慌,明日我也去。”
秦溪说完,又满是好奇地说:“世人皆传策哥哥是这居安百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你倒是说说,是我师父好看,还是策哥哥好看?”
连桑:“这……”
同一个人,她不好讲啊。
“看来是师父好看了。”
秦溪笑了笑,纤长的手指轻轻摸着画中之人的轮廓,眼中跃着一抹遗憾:“只可惜,我看不见他的模样。”
“姑娘……”
“秦四姑娘可睡下了?”
门外传来胡洲的声音,连桑轻吁了口气,说:“何事?”
“大人让属下带了苏公子过来,说是交予秦四姑娘,苏公子会吹笛子,府上还豢养了一只白狐,秦四姑娘可要一见?”
“姑娘,这苏公子与您喜好相同,想来秦……狼王走了,大人忧心姑娘不快,送予姑娘取乐,您看如何安排?”连桑低声问。
说到秦霄,秦溪气得心中一赌,轻哼一声,说:“圣上的恩宠竟是便宜我了,你让他进来,我倒是想摸一摸,是何等人物,入了策哥哥的眼。”
“胡洲,把人带进来。”
连桑扬声开口之时,秦溪已然伸手将画对折,再也无人能看见那画中情景。
胡洲在外面应了声是,秦溪听着窸窸窣窣的脚步进了房间,停在了书桉前。
“苏墨见过秦四姑娘。”
雌雄莫辨、温和有礼的声音,空气中多了一种如松木般的清新气息,这气息有几分熟悉。
苏墨……
秦溪诧异。
从前苏家老爷从军,与秦将军同身军营,两家也算有些交情。那时苏墨常来秦府,与秦宵关系极好,倒是奇怪,每每秦霄恶逗秦溪之时,苏墨总是媚眼含笑拉着秦霄离开。
似雌似雄,初显妖娆。
他没有欺负过秦溪,也没和秦溪讲过只言片语。
除了郭策和温故新,有关幼时记忆,秦溪记忆最深的还是那个长得一双狐狸眼的苏墨。
后来秦将军出了事,苏家老爷不多久跟着病故,苏秦两家就此没落,秦溪再没见过苏墨。只听闻苏墨入了云绣书院,得了个好男风的名声。
苏墨到底是男是女?
秦溪若有所思地“睨着”苏墨。
“姑娘?”
连桑的声音拉回了秦溪的思绪。
“嗯。”她微微颔首,说:“他留下,你们出去。”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
胡洲和连桑哪敢出去,他们这要是一走,大人知道了,还不活活剐了他们的皮!
苏墨被秦溪的话语说得愣了一下,只一瞬,便气定神闲地打量着秦溪,一身月白长衫在朦胧的灯光下泛着幽幽的光华。
“怎么了?”秦溪澹问:“我说的话,你们听不见么?”
话是询问,语调中透着罕见的命令。
“哦。”
“是。”
连桑和胡洲心有不甘地出了门。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苏墨和秦溪两人。
秦溪轻说:“你过来。”
“是。”苏墨提步绕过书桉,在秦溪身侧一米开外停步。
“再过来点。”
“是。”苏墨向前两步。
“把脸递过来。”
苏墨上前两步,微微躬身,极为听话。
秦溪似笑非笑地呵了一声,伸手往苏墨的脸颊摸去……
“……”苏墨身子微僵了僵,似乎惊了一下,倒也由着秦溪的手在他脸上摸了一阵儿,又由着她的手将他从头摸到……胸口!
苏墨微微拧眉,并没有反抗的意思。
那胸口平坦无肉,秦溪有点儿失望,从袖口掏出绢帕慢悠悠擦着手,问:“明明不喜欢,为什么不反抗?”
苏墨揖手行礼,语气谦卑道:“圣上将苏墨赐予郭大人,苏墨便是郭大人的人。郭大人遂将苏墨送予秦四姑娘,苏墨便是秦四姑娘的人,秦四姑娘想做甚,苏墨没有反抗的道理。”
秦溪笑:“这么说,你这身子早不干净了?”
“……”苏墨脸色涨得通红,规规矩矩答道:“秦四姑娘误会了,在此之前,苏墨的身子从未有女子有碰过。”
“你是怪我非礼你了?”
苏墨:“苏墨不敢。”
“我瞧着你也不敢。”
秦溪不依不饶。
她擦手,是赤裸裸的嫌弃。
苏墨似不在意,语气谦卑。
说他不干净,他也没有一丝恼怒。
是什么样的经历,让那个爱笑的少年,被抽去了骨气?
秦溪忽然有点儿好奇,说:“可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种性子。”
苏墨不紧不慢地答道:“今时不同往日,苏墨记得,秦四姑娘以往也并非这样的性子。”
秦溪哑了一下,纤手轻轻搭在那对折的画纸上,笑说:“是啊。六年前,我是什么样子,我不记得了。但是苏墨,你是什么样子,我竟还记得。”
苏墨的眼神若有似无地闪了闪,依旧语调平缓地答道:“苏墨以前什么样子,苏墨亦忘了。但秦四姑娘以往的样子,苏墨亦铭记于心。”
“是吗?”秦溪唇角轻勾,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玉笛轻柔地摸了摸,递向苏墨:“这是我师父留给我唯一的物件,你且当心点儿,我想听思归,我不叫停,不准停。”
门外的连桑的胡洲:“……”不准停?
“是。”苏墨双手接过,目送秦溪起身去了床上躺着,他方将玉笛递于唇前。
这夜的秦家三房笛声悠扬,透过三房的屋顶,穿过几道围墙,低低的落在尚在书房看书的郭策耳里,他听着这许久未曾响过的笛音,却不是出自秦溪之口。
他送她的笛子,她竟这般让一个刚结识的人碰了。
她很喜欢苏墨?
郭策心中烦燥,一夜难眠。
翌日清晨,郭策顶着一双满是血丝的桃花眼出门,见一月白长衫的身影闷闷不乐地站在连翘花下。
“怎么回事?”郭策问。
门口的胡洲道:“秦四姑娘让他吹了一晚上的笛子,醒后将他打发了回来,属下看秦四姑娘的样子,似乎不喜欢苏公子。”
“不喜欢啊……”
郭策如沐春风地笑道:“把昨晚她见苏墨的原话说来听听。”
胡洲如实说完,郭策收了笑,转眼看着苏墨,眼神半眯:“去查一下这苏墨。”
“是。”胡洲提步又停,抠了抠脑壳,道:“大人可是发现了什么?您给点提示,属下这脑子……”
郭策的眼中尽是恨铁不成钢,好在他心情好,耐心解说:“苏墨与秦溪也算旧交,故人相见,或喜极而泣,或感慨万千,总归不似昨晚这般谨小慎微、任人鱼肉。他那番作为,必是引导秦溪对他产生好奇。”
“大人是说他想算计秦四姑娘?”胡洲恍然:“难怪秦四姑娘罚他吹了一晚上笛子。”
“未必是算计,她只是不喜欢心思过多的人,她给过他机会,他没抓住,活该被罚。”郭策嫌弃道:“行了,去查罢,本大人去看看秦溪。”
“秦四姑娘一早出去了。”
“去哪了?”
“惠郡主一事,陈公子许久没有消息,说是亲自去查,这时应该在陈公子府上。诶?大人,您去哪?”
“陈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