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惠爱憎分明、执着如斯,秦溪觉得再不正面回答,怕是会一直念叨下去,终是收了笑,无奈叹了口气,说:“爹爹在世的时候为人清廉,我们三房没有家底。爹娘的桉子我是一定要查清楚的。查桉子就得花银子,我眼盲能赚什么银子?怕是等我赚到银子的时候,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绝了。”
上官惠:“……”
“爹娘含冤六年,我不想让他们等了。楚非莫的银子师父可以替我还,秦家大房也可以替我还,恰好楚非莫也不在乎银子……”
“惠郡主,我为什么非要等到我拥有‘我此生也未必能拥有的银子’的时候再去查我爹的桉子。而非先欠着楚非莫,把我爹娘的桉子查了?”
“可是……”秦溪一堆歪理,却也并非毫无道理,一时间,上官惠无言以对。
“我知道你要说我心术不正。”
有风吹来,秦溪缓缓侧了个身,眼睛不知看着哪里,语调苍茫:“人生在世不过昙花一现,自爹娘去后,我不知道人的一生到底有多长,我又能活多久,是今天还是明天?我不知道。”
“楚非莫那日说过,这个世界远比我看到的还要黑暗。恵郡主,我只是想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把我爹娘之事大白于天,我不想哪一天我忽然死了,爹娘会永远沉睡在黑暗的深渊。”
“……”上官恵不知秦将军秦夫人的离世让秦溪这么悲观,这么没有安全感。喟叹了叹,心中还是万分沉重,轻轻拥过秦溪,说了一句:“秦溪,你欠的银子我替你还。”
一个吝啬的人先是连送九套发钗,帮着退婚,现在又说这样的话。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人和师父一样好哄呢?
秦溪鼻子发酸,任上官恵抱着,笑说:“你家八个哥哥,我嫁哪个好?”
上官恵破涕为笑,放开秦溪,满是傲娇道:“我八个哥哥个个皆是南朝上好男儿郎!除了大哥二哥业已成婚,其他随你挑,不过我六哥七哥长得最好,秉性最是温和。”
秦溪调眼‘看’着上官司惠,好奇道:“你六哥七哥与你长得像吗?”
“像!”
“那我先摸摸你长什么样。”秦溪说着伸出双手。
上官惠:“……”这秦溪不是随意摸人的人,莫说摸脸,就是拉手对她而言也是难事。及笄礼上她那么帮着秦溪,秦溪也是有好处就受着。整整一天,都是她挽着秦溪,秦溪从未主动拉过她一回。
秦溪心冷,上官惠心里清楚,看着秦溪的手,有点儿受宠若惊,说:“秦溪,你常这样摸人的样子?”
“……”秦溪第一次交友,心想难怪师父一直不让摸脸,原来是不能摸脸?有点尴尬,收了手,说:“没有,师父是第一个,你是第二个。”
“……”上官惠再次受宠若惊:“温故新竟也没摸过?”
秦溪说:“没有。”
“为什么不摸他呢?”上官惠问:“他与你朝夕相处六年,就不好奇他的变化?”
秦溪微微摇头:“不好奇。”
“……”上官惠见秦溪“看”着自己,想起秦溪此前“看”过郭策,除此以外,秦溪好像没有“看”过谁。
上官惠沉默了一阵,说:“我是你看的第三个人?眼睛,我是说视线。”
“……”秦溪挤了挤眉,想起看过郭策,说:“你怕吗?”
“怕什么?”
秦溪似微叹了叹气,眼睛幽深幽深的,说:“我摸过的人,都不准走。”
“……”上官惠顿觉心中勐然一酸,然后咯咯直笑:“那来抓我罢,抓到了,摸着了,我就不走。”
广袤的青绿地上,两个姑娘在三月的骄阳下嬉笑追逐。
楚非莫靠着马车,迎风笑看着这幕,轻风卷起他红色的鲜衣和高挽的墨发,把这片青草地描绘得如诗如画。
闹了一阵,秦溪到底还是摸着了上官惠的模样,马车再次出发。
城里的两户很快拜访完毕。
“八个人,拜访了七个,没有一个人知道当年的事情,也没有一个人觉得当年有什么值得疑惑的事情。他们也不是没有回府,甚至还忙完了秦将军和夫人的后事,并且在府上呆了大半个月,这事你不记得……应该是当时你因失了双亲太过悲痛,加上眼盲心中恐慌的原因,这几个人都没问题。”
西城一条破旧的街道,楚非莫、秦溪、上官惠三人从一户人家出来,楚非莫见秦溪蹙眉不语,问:“秦子媛,你觉得我说得可否有理?”
“嗯。”秦溪依旧蹙着眉,微微点头,疑惑开口:“夏姨到底去哪儿了?”
“对啊,作为秦夫人的陪嫁,你也说过她和你娘的从小一起长大,对你和你兄长格外疼爱。怎么你当时那般情况,她也与那几人一样,见你不理会人,就走了?”
上官惠道:“这事怪啊!你当时那么小,正是需要照顾的时候,她要是真心疼你,怎么会走?但她走了……秦溪!你这个夏姨一定知道点什么!”
“嗯,记忆中夏姨待我极好……”秦溪略一沉思,说:“走,回秦府。”
楚非莫蹙眉:“现在回秦府啊?”
“笨!回秦府找人画出夏姨的样子啊。”上官惠嫌弃地对楚非莫说:“秦溪看不见,画了画不得让秦府的人确认啊?”
“就你聪明?小爷我不知道?”楚非莫双手环胸,睨了睨橙红的夕阳,道:“今日晚霞正好,想来澄阳湖的彩舸上早已歌舞升平。秦子媛虽看不见,但我们跑了一天滴水未进,泛舟吃些东西,游个湖听听曲儿也是不错。既然你们不饿……”
楚非莫转眼看着秦溪。
秦溪会心一笑:“饿。”
“就知道你喜欢!”楚非莫呵呵一笑:“走吧,我已命人在画舸上备好了酒菜。”
“画舸啊……”上官惠向往地说了一句,又皱着脸:“秦溪,我晕船。”
澄阳湖边人来人往,秦溪听出上官惠不想被人看见她和楚非莫一道又想去画舸的心思,笑道:“一会儿我们把甲子送回去,取三顶戴幕篱,我们皆戴幕篱,可还晕船?”
“应该,不晕!”上官惠乐哥着挽过秦溪的手腕上了马车。
楚非莫心想,送甲子,戴幕篱,上官惠到底是晕船还是晕小爷呢?
马车出发去澄阳湖的路上,楚非莫看秦溪任上官惠挽着自己的手,直感叹女孩子真是神奇的物种,友谊说来就来。怕是从绿草地上那一个拥抱开始,这上官惠已经走进秦溪的心里出不来了。
上官惠如此嫌弃小爷……小爷再不换个好点的名声,秦溪迟早被她收复倒戈。
那上官惠家里可还有三、四、五、六、七、八哥尚未成亲呢……
要怎么换个好点的名声呢?
楚非莫为此十分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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