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太子又不是我想当的!”
燕昭不知道哪儿来了力气。
他自小便失去了母亲,他的父亲是一国之君,有整个天下等着他忙碌,而那仅有的一点温情,父皇也全部都用在了缅怀母后上。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对于父皇来说,册封他为太子根本不是因为他是他最喜欢的儿子,只是因为他是母后的儿子而已。讽刺的是,后来他发现,事实也确实如此。
父皇对母后有多怀念,就对他有多期许,就对他有多严厉。懂事起,他几乎没有见父皇笑过,尤其在面对他的时候,父皇的目光总似穿过他的身躯,看向什么遥远的地方。
皇宫对于他来说是深沉压抑的,太子之位更是一个彻底的负担。好在后来有燕非冰任他的帝师,他又有了很多事情做,很多东西学,这样,他在宫里才会觉得自己还是活着的。
这次出宫,他表面上继续维持着太子应有的威仪,实际上兴奋得几天晚上没有睡好觉。后来,顾凌波的出现又彻底勾起他童年的记忆,于是就越发不想回宫,这才借口跑出来。
想着,眼睛有些湿润,燕昭忙吸了吸鼻子。十皇叔说过,男孩子不可以随便掉眼泪。
突然,有人使劲在他头顶按了一下。
“做什么……唔!”一张大帕子猛地扑到燕昭的小脸上。
“把鼻涕擦干。”顾凌波头疼地看着眼前一张泫然欲泣的小脸,她最见不得小孩子哭了。
“好啦好啦,算我话说重了……”顾凌波瞪了某小鬼一眼,“我警告你噢,眼睛里面那摊水绝对不许给我流出来,要不然我第一个瞧不起你!”
“哼!”燕昭颇有志气地背过身,用帕子使劲儿在脸上抹了两下。
帕子质地不错,软软的,可惜今后也报废了。
“不过,就算你想出来见见世面好了。你跟着我过来干嘛?我可不是你的盟友啊小鬼。”
当初不认他,也是怕把他牵扯到危险中来,结果这小孩竟然自己撞到了刺客。她之所以放任他不管也是因为了解燕非冰的为人,他不可能不在他身边安排人手。这小鬼半点民间疾苦不懂,自己闯出来,若是没人护着,怕早不知道骗死饿死几百次了。反正放着不管,时候到了,燕非冰总会把他弄回去的,谁想他竟然自己跟了她过来。
这回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当初燕非冰就因为燕昭离家的事误会过她,这回估计更是断定她别有用心了。
燕昭想了想,终究还是没说话。
这孩子还真不是普通的倔,“小阿昭,我在问你话,跟着我会很危险的,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不要。”燕昭在她身边一坐,“我就要跟着你!”
燕昭其实何尝不知道自己一直被盯着?他想,彻底脱离宫里人的盯梢,就只有跟着顾凌波这一条路了。至于危险……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跟着顾凌波其实才是最安全的。
这发号施令的模样倒有些太子的架子了,顾凌波白了他一眼。
“小燕昭我告诉你,我顾凌波可不是什么好人。你要是再不走,我这就拿你当人质,要挟燕非冰亲手给我做一桌洛阳水席,二十四道菜一道也不许落!”
燕昭瞄了她一眼,报以嘲弄:“幼稚。”
“喂,你这样多没礼貌你知道么?”太过直接的嘲弄让顾凌波小小受了些打击。
“没礼貌的到底是谁啊?我堂堂太子就直一桌洛阳水席,你怎么好意思说啊!”燕昭人小,脾气不小。
“你……小燕昭!你是那家伙特意送来气我的对不对?”
“对啊,你才发现啊!”燕昭道,“还有,我不姓‘小’!”
顾凌波无奈。
这小子是吃了秤砣死了心要跟着她冒险,若是平时,倒也没什么。可是此去非比寻常,她也不知道前面等待她的到底是什么,到时候恐怕难以护得他周全。
瞪了他一眼,顾凌波对着车厢外道:“阿笙!”
何笙进来,却不回答顾凌波,而是好奇地对着少年问道:“小家伙,多大啦?”
燕昭皱眉:“我十三了,还有,我不叫‘小家伙’,我叫燕……”
“姓燕!”公孙蝶突然掀起帘子凑了进来,对着何笙道:“怎么样?他都说姓燕了,这事错不了,你就认了吧,钱拿来!”
何笙似乎颇有不甘:“我不信,就算姓氏没错,也不代表他们就有什么关系,你看这个年龄首先就不对。”
“好!我让你服气!”公孙蝶一挥手拉了燕昭过去,“小弟弟,你告诉姐姐,你以前住哪里?是不是信王府?”
燕昭想想,点了点头。
自从认了帝师,他确实在信王府住的时间比较多。
“哈哈!”公孙蝶没形象的狂笑,“赢啦赢啦,钱拿来拿来!”
何笙咬牙道:“死蝴蝶,你没有脑袋啊!他说他十三啦!凌波才二十二,难道她九岁就有私生子了吗!”
私、生、子……
这三个字让顾凌波额上的某根筋使劲暴了一下。
“都给我闭嘴!”
“轰隆”一声,马车内多了大窟窿。
顾凌波咬牙切齿地道:“本尊都不知道身边两位干将如此热爱八卦,既然经历这么旺盛不如再去给本尊弄一辆‘结实’的马车来。”
何笙暗叫不好,公孙蝶暗骂何笙‘笨蛋’。
开玩笑,结实的马车?什么样的马车禁得住她顾凌波那一身怪力!
“尊……尊上,我们只是担心你的个人问题……”公孙蝶笑嘻嘻地讨好道。
“担心到拿来下注?”顾凌波冷笑。
“可是……他……他……”对着同样让“私生子”三个字吓了一跳的燕昭,公孙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们虽然真的有那么一点点相像,但属下认为这绝对是巧合。”何笙不怕死地又添一句。
燕昭不由对着几个大人白眼:“你们在说什么!燕非冰是我十叔!”
哎?
十叔?
那这个小鬼头不就是……
“你是皇子!”公孙蝶乍舌,何笙头疼。
“尊上!你怎么能带着他……”
“老大你疯了吗?带着他可是会……”
脑子似乎“轰”的一声炸开了。
“都给我闭嘴!”同样的话,顾凌波不得不再说一次以维持秩序。
左膀右臂听命闭嘴,眼珠子却还齐齐地瞪着她,似乎她若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就绝不善罢甘休。
顾凌波长叹一声:“你们说得我懂。”
她卷了卷袖口,将案几上的茶具移开,对何笙道:“笔墨。”
零食找公孙蝶没错,笔墨找何笙要就对了。
一会儿,顾凌波将书信写好,递给他道:“找人把这个送到信王府,越快越好。还有,这几天我们不赶路了,就在这里等人。”
何笙接了信,匆匆离去。
公孙蝶疑惑地看了看她,不由好奇道:“尊上,可以透漏下内容吗?”
“你很闲?”
“属下告退,这就去张罗住的地方。”公孙蝶立刻一脸公事公办地离去。开玩笑,谁看不出来顾凌波生气了啊……
好不容易将八卦二人组遣走,顾凌波松了口气,不料——
“喂,你写的什么?我也好想知道哎。”
顾凌波狠狠地瞪了罪魁祸首一眼,怒极后发现自己竟然是在笑——冷笑。
“你干嘛笑得那么诡异?”燕昭警惕地坐远了一点,这女人该不会是气疯了吧?
顾凌波继续笑,笑得燕昭浑身发冷:“我写信告诉他,拿洛阳水席来换人吧!”前提当然是他亲手做的。
“骗人,十叔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哼,不服气是吧?我们就看看是你了解他还是我了解他……”
事实上,只有鲜少的几个人知道,燕非冰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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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姬梦回皱眉:“不会是生病了吧?”
燕非冰摇摇头:“怎么会,只是觉得耳朵有点痒,大概又是李尚书他们在背后议论我。”
姬梦回好笑道:“怎么你只会想到那个快要垮了的老头子?兴许是哪家小姐呢?信王殿下在京城的身价可是连续几年的榜首啊。”
突然,马车猛地一晃,竟是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燕非冰皱眉。
“回王爷,有王府的人来送信。”车厢外传来的回话声让燕非冰和姬梦回微微惊讶。
他们离京的事进行得很低调,而且特意嘱咐府里一有动静立刻快马传报,没想到刚走出京城不远,就有事情。
信?
“会是谁呢?”姬梦回也颇为好奇。
“看看不就知道了?”燕非冰接过信笺,皱着的眉头在见到信封上龙飞凤舞的“信王亲启”后,渐渐舒展开来,复又皱了回去。
“诡异。”姬梦回自然认得那信主人的字迹,他教的嘛,当然熟悉。
那个人这时候来信总不会是叙旧的,所以此事诡异,相当诡异。想着,姬梦回像是怕谁不信似的,又重重点了点头。
燕非冰摇头:“谁知道那疯女人又在想什么。”说着,他打开信笺,之后竟是一副苦笑不得的样子。
这种话也只有她说得出来。
“怎么?”
“好消息和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姬梦回想了想:“好的。”
“阿昭已经离开了楼家,暂时没有危险。”
姬梦回点头:“那坏的?”
“阿昭和您另一位爱徒在一起,而且是他自己找去的。”
哎?
姬梦回怔住:“不……不会吧,这信看起来没几个字啊,你解读出这么多?”
燕非冰耸肩:“很简单啊,你自己看,白痴都读得懂的。”
姬梦回瞄了某不会说话的逆徒一眼:“胡说,我教出的徒儿怎么会写那么肤浅的……”
后半截话被信上几个字生生咽了回去。
——燕昭他十叔,你家的破小孩赖在我这里不走,所以我决定绑票,速拿一桌洛阳水席来换人,要你亲手做的,汤不要太咸。
这……姬梦回无语。
还真是白痴都看得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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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考试了,好忙啊,依然谢谢几位读者的支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