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此时都是听的颇为专注，不知那挞懒给这黑头陀到底定下甚么计策，黑头陀却是抿了抿嘴唇，急喘几口气道：“不知可有酒么？头陀现下气力不济，须得些酒来活络活络，不然少顷话未说完便死了，你等岂不是要抱憾终身？”众人听他此话，都是有些为难，坤衣道人几人也知黑头陀所说不差，他现下全凭那一颗丹药支撑，等到药力行尽，只怕便要气绝，只是现下前面有金国官府之人在，众人虽是不惧，但一旦现身，难免祸延赵恒与柔嘉二人，不禁都有些为难之意，洪无水却是从自己枕边摸出一个葫芦来道：“我这里还有些，只是我一个花子出身，头陀莫嫌腌臜便是！”其实他现下在此处养伤，被柔嘉照料的已是干净许多，只是他为人豁达直爽，见黑头陀双目已盲，难知自己身份，便索性说明白了，也是不欺其人之意，黑头陀呵呵一笑道：“这位小朋友倒是直爽，花子便花子，我如今只怕还不如个花子，便拿来就是！”

宇文远见洪无水行动不便，也自接过那葫芦来，递到黑头陀手中，黑头陀摸索这拔开塞子，仰头灌了一气，这才咂摸着嘴巴道：“若说这挞懒，到底有些心思，他定下那计策，乃是让我将这三老之位，让与他手下一人！”

“让与他手下？”思玉在一旁不免有些惊诧道：“难不成他要刺杀金国皇帝么？”一句问了出来，见独孤胜瞧着自己轻轻摇头，又用手指了指黑头陀，乃是任由此人去说，切莫打扰之意，心知必是这黑头陀性命所剩不多，因此不可胡乱问他，免得将那重要之事耽误了，脸上也是微微一红，吐了一下舌头，便闭口不言！

“作甚便要刺杀金国皇帝？”黑头陀又举起葫芦灌了一口酒道：“他乃是见兀术在宋国长驱直入千里之地，仍是兵败而回，已知宋国难以力服，便要给宋国送回一个人去，以金国之力，助此人在宋国渐掌权柄，渐次浸润宋国上下，贬其大将，毁其边防，等到时机一到，金国举兵南下，再无阻碍，只是此人手无缚鸡之力，所行之事多少难掩其行径，一旦为宋国武林中人所知，只怕自身难保，便乘机要我将一身内力传与此人，令他速成一代高手，从此能在宋国便宜从事，许诺事成之后，便将宋国江南之地封赏于他，至于我么，只要肯应允将一身内力武学，尽数传与此人，便在这金国赐我一片地方，令我与那宫女长相厮守！”

众人听至此处，都是面色阴郁，人人心中闪过一个名字去，独孤胜更是沉声道：“你说那人可是姓……”一语未完，黑头陀举手拦住道：“或许乃是头陀我这一世命该如此，那时节我既是为情所困，又实不愿在这宫中同这些权谋之人厮混，粘罕账下那姓欧阳之人，已然是离他而去，我也甚是羡慕此人这般洒脱行径，因此挞懒此议既出，又上书那金国皇帝，将那宫女从宫中讨了出来，送至军中，我苦思数日，只觉自己在这武林中既无称雄之志，又无那争名夺利之心，若能落个这般下场，也算不负此生，到得后来，便就此允了！”

“原来如此，看来那挞懒并未将当日承诺之话与你兑现了！”坤衣道人也是叹了一口气，满面悲悯之色看着黑头陀说道：“想必是你传下功夫，自己内力尽失，从此成了无用之废人，又得知这般机密之事，照此说来，那挞懒该当将你除去才对，何以留你直到如今？”

“呵呵，此事只怕是那受功之人，多少知道头陀传功之时坐下手脚，留下后患，不愿我就此死去罢了！”黑头陀也是勉强笑了一笑道：“我虽传功与人，但心中到底有些不安，此人又是全无半点内力功底之人，骤然受此内力，身上必有异变之处，按说内劲该当自大椎穴透入，可到了那传功之日，我到底心下不安，便改做自这中枢穴传入，此穴同血脉相关，骤受大力，难免受损，从此便留下一个背发痈疽的疾患，初时不大，可他愈是修习我这门功夫，这中枢穴上运转便难，算来至如今，只怕已成难愈之疾！”

宇文远同思玉此刻都是对视一眼，面带震惊，都是想起那夜秦府之中，那宫中黑衣人同那书办交手之时，始终要取那书办后路，看来十有八九，便是看出那痈疽所在！黑头陀喘了几声，却是音声恨恨道：“头陀只说将功夫传与此人，就此便能归隐田园，哪知从此便被那挞懒幽囚到这五国城来，数十年不见天日，那宫女更是渺无音讯，想来……想来…….”话到此处，已是满面惨淡，自是千言万语也难述这数十年之苦，众人见他一念之差落到如此地步，也是心下戚然，忽听他长叹一口气道：“起初那挞懒只是要将头陀幽囚于此，饮食用度，倒也周备，后来他争权被杀，头陀便也成了一个废人，被弃在这山中，不过苟延残喘而已，不过头陀武功虽费，可这行功运劲的武功心法仍在，直到前些年，一人不知为何闯到这山洞来，攀谈之下，说他乃是岭南麦家之人，乃是前来金国寻一仇家，头陀心中何尝无有仇怨？便索性将我那功夫中阴阳忽转法门传与此人，只说此人能替我报得此仇，哪知他借着头陀这门功夫，自己去当了那万山庄主，又知头陀许多心法乃是独到法门，便不时前来折磨与我，意图将我这一门武功尽数学去！从此便能称霸武林！”

众人听黑头陀这一番话，都是心旌摇动，此人一生所历，实乃扑朔迷离至极，两度轻信于人，两度为人所算，既是他心念不定，也是这世间险恶，只是那受挞懒之命南下归宋之人，想必自挞懒死，便同金国掌权之人勾结，此人若是不除，宋国绝无宁日！

“洪大哥、各位大侠！”黑头陀至此一声不发，众人也都是沉思不语，忽的外面那柔嘉一阵颇为急切声音响起，听得众人都是有些吃惊，只见那柔嘉推门进来，面色惊恐道：“不好了，不好了……”

众人见她神色慌乱，也是一惊，思玉连忙过来扶住道：“柔嘉姐姐先莫慌，府上有何事，你只管慢慢说来，今日几位前辈尽在此处，自当能助你一臂之力！”柔嘉也是定了定神，看着众人道：“今日那城中官员前来宣召，那金国皇帝命我父亲即刻启程，敢在冬至之前前往中都居住，命我……命我……命我往上京宫中……此地居处立时命城中官员收回，来人逼迫甚急，我父亲哀求多时，那宣召官这才应允明日一早启程，但我要与父亲同往中都之事，却是绝不允肯，只让我必要去上京宫中！”

“怎地突然要前去中都？”独孤胜也是神色一变，众人也是神色惶惑，洪无水猛然道：“既然如此，咱们就趁此机会，带了皇帝一起回南去！”柔嘉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今日来者甚众，只这城中怕不有数千军兵，城外还有大队人马等候，所用车辆也是尽数备好！洪大哥不可莽撞行事！”

“看来是咱们前来金国之事，多少已是传到金国皇帝耳中，生怕咱们就此劫持靖康皇帝南归，因此要迁居中都。”坤衣道人沉吟片刻道：“如今那中都已是金国都城，守卫非同别处，你们切勿莽撞，莫要打草惊蛇，反连累他人！”众人听他之话，也知那“他人”二字乃是说赵恒与这柔嘉两人，自也都是心知肚明，倒是思玉有些急迫道：“靖康皇帝迁去中都，自无大碍，可柔嘉姐姐何以要前往上京宫中？这不是逼着他们骨肉分离么？”

“这也算是一路羁縻之法！”独孤胜此时也是回思过来，冷笑一声道：“不过是要将他骨肉分开看管，让那皇帝有些牵挂罢了！”柔嘉却是面色坚毅道：“我宁死也不去金国宫中！我便死在此处便罢！”思玉赶忙拉住她双手，颇为焦急道：“姐姐莫乱说，独孤先生他们必有办法！”

“办法是有！”独孤胜见几个晚辈都是眼巴巴看着自己，脸上微微一笑道：“就是柔嘉姑娘所说，死在此处变成！”几个晚辈听的都是一愣，坤衣道人却是破颜一笑道：“独孤先生此法不错，柔嘉姑娘也不用去上京，也不用去中都，这倒是个好法子！”

“独孤先生你难道是说？”思玉见他两人一唱一和，似乎都是成竹在胸，她心思灵动，已是有些猜出这两人所言那“死”字定然有异，忍不住迟疑问到，坤衣道人神色一凛，面容悲肃道：“原靖康皇帝驾下柔嘉公主，因不愿屈身金国宫中为奴，于这五国城居所之中，自焚而死！”这一下几个晚辈都是茫然四顾，不知此话何意？难不成真当要柔嘉就此自焚么？

“法子是个好法子，可那尸首如何做的假？”癞和尚原本一语不发，此时忽然开口问到，独孤胜不免挠挠头，面有难色道：“秃驴可真会出难题，早知如此，该当将那万山庄主弟子死尸带回来一具才是！”洪无水猛地也明白独孤胜执意，突然慨然开声笑道：“这有何难，不过一死而已，此事不必操心，若是要做下这自焚而死之局，洪某现如今行动不便，愿以身带柔嘉姑娘而死！”柔嘉闻言脸色大急，连忙摇手道：“不成不成，这决然不成！”

“阿弥陀佛！”一僧和尚忽然宣了一声佛号道：“头陀已去，贫僧也不便久留，只今夜便带着小徒回南去了！”众人这才大惊，急忙看黑头陀时，果然头颅歪在一旁，脸上仍带一丝苦笑……似乎是对自己这一世遭遇，颇有几分不甘之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