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一处在任何季节都冷的宫殿。

早有得了信的太监守在了门口，见方雪羽跟田婉柔一起来了，不禁有些惊讶，两个看门的太监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摇着头耸耸肩。

田婉柔虽然本就走的慢，可到了冷宫前最后一个拐角处时，脚步变得更加的慢。

她像丢了魂似的往前蹭着，身上像是绑着千斤重的枷锁，方雪羽没法体会到田婉柔的痛苦，只是走在她身边，都能感受到一种透骨的绝望。

都是青春好年华，进皇宫都是盼着飞上枝头做凤凰，一朝行差踏错，却是再也没了回头的路。

终于到了门前，两个小太监犹豫着伸出手挡住了方雪羽，“娘娘，小的们接的指示是让田美人进去，可没有您啊……”

方雪羽一瞪眼，“本宫要进去，皇上会不许？”她也不知道北溟晟到底许不许，只是仗着宠妃的身份压这两个小太监罢了。

果然，两个小太监交流了一下眼神，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一个小太监回身打开了宫殿的锁头，另一个小太监点头哈腰，“您请，您请。”

方雪羽低头看了看田婉柔，田婉柔却是完全无动于衷，方雪羽只好扶着她，抬腿进了冷宫。

两个小太监在身后说着，“贤妃娘娘，小的们先把门落锁了，一会您只管出来，小的们再给您把门打开。”

方雪羽没吭声，她知道这两个小太监不会有胆子把她关在里面，她现在正打量着整个儿冷宫。

冷宫说是“宫”，其实是一处偏僻的院落，不同于那些妃嫔的宫殿，这里根本没有人打理。

不知从哪年开始积攒的落叶，密匝匝铺在地上，踩上去软塌塌的，让人心生恶心。

墙根那里有两个女人盘腿坐着，头发蓬乱，衣衫破旧不堪，半截小臂在外面露着，上面全是泥和污垢。

方雪羽忍不住说了一句，“哎呀，没有给你带你的应用之物。”

“哪里需要什么应用之物，方雪羽，你觉得我活得过今晚？”田婉柔的声音突然变得很镇静。

方雪羽吃惊，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刚才还体如筛糠的女人。

田婉柔继续说，“这儿的热闹，你看够了就赶紧走吧，别耽误我死。”

几句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一处房间里，田婉柔径直寻了个舒服的位子坐下，直直地看着方雪羽。

“你刚才还怕成那个样子，现在怎么？”方雪羽满脸的疑惑，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又被人耍了。

田婉柔无奈地摇摇头，“刚才怕，是怕祝采萱打我，可现在我只有一死而已，还有什么好怕的？”

“到底是不是祝采萱害的你？”方雪羽忍不住又问。

“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是我没用，还差点害了玉兰，我也是没想到那丫头竟然对你这么上心。”田婉柔轻轻说着，外面的斜阳打进来，投射在她的脸上，格外好看。

方雪羽还想说什么，却被田婉柔打断，“说真的，快回去吧，今天我要是死不了，她会埋怨你的？”

“她？谁？”方雪羽追问。

田婉柔笑起来，“你何必非要问个明白，你只要记住，皇上现在这么宠爱你，皇后的位子非你莫属。

你做了皇后，那便没有一个人还会真心和你好，现在这些姐姐妹妹，到时候什么用都没有。”

“你一个将死的美人，怎么还教育起我来了？”方雪羽失笑。

田婉柔突然认真起来，看着方雪羽的眼睛，“因为你蠢，我这样害你，你居然还会同情我，”

方雪羽有些尴尬，换了个话题，“刚才在落英殿，你提起你父是何意？”

这话一说完，本来故作镇静的田婉柔一下子变了脸色，方雪羽又看到在落英殿时她那痛苦万状的神情。

过了很久，田婉柔才艰难地说出几个字，“你还是保住你自己，别管我了。”

说完，她闭上了眼睛，再也不开口了。

方雪羽又在这满是灰尘和蜘蛛网的地方站了一会，刚想走，田婉柔突然睁开眼睛道，“你怎么还不走？”

方雪羽一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田婉柔又说道，“既然没走，给我端杯水来可好，我好久没享受过别人伺候我的感觉了。”

“你的丫鬟婆子呢？”方雪羽不解。

“我就是祝采萱的一条狗，谁会看得起我。”田婉柔苦笑着，又闭上了眼睛。

方雪羽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和她接触过的一幕幕在眼前划过，心里说不出是恨还是疼。

她走到桌子旁边，看到一只脏兮兮的瓷碗，然后寻便了整个屋子，就只在一只破了一半的茶壶里发现了半壶冷水。

她一边把水倒进碗里，一边用鼻子闻着水的味道，还好，没什么异味。

“您请喝点水吧。”方雪羽走到田婉柔身边，轻轻把碗递过去。

田婉柔睁开眼睛，眼神里满是感激，原本灰蒙蒙的眼睛，突然就放出光芒来，可她嘴上却说着，“皇上怎么就看上了你这样蠢的人。”

方雪羽没把她的话往心里去，她现在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

田婉柔接过盛着水的碗，没有喝，只是两只手捧着，“你快走吧，这种地方呆久了，不好。”

方雪羽如梦刚醒一般，一个激灵，又看了看田婉柔，打量了一圈这房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说出两个字，“走好”。

然后再也没有回头看，几乎小跑着冲了出去。

到了门口，看门的太监观察到方雪羽脸色很不好，一边开门一边打趣着，“小的说什么来着，您非要往里闯，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方雪羽没搭理他俩，一步跨出了院子。

外面，最后一抹夕阳挂在天上，天光柔和，风也清透，全不似刚才那般压抑疯狂。

叶姑姑正焦急地等在外面，看方雪羽出来，连忙走上前去，“您可算出来了！看门的两个小子说什么也不让奴婢进去，可急坏了！”

方雪羽问道，“你们可去向皇上回话了？”她在嘱咐月儿的时候，有意说的是“没有招认，自愿受罚”，她希望北溟晟能明白她的意思，亲自彻查此事。

却听叶姑姑随口答着，“皇上回去就去前朝议事了，只有个太监出来告诉月儿说知道了。”

方雪羽听在耳朵里，心彻底凉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