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撕心裂肺的一声吼,张油鼠滚在地上。
鲜血带着灰尘滚了一地。
这一滚,皮囊松了些。
张油鼠的皮囊是按照张幼初的身材做的,如今这里面的人是曹大,自然会撑大一点。
外加上这一滚二滚的,放好的羊血和灰尘霍在一起,又将这皮囊浸的松弛了许多。
只差不点掉了下来。
张幼初面色不变,只是冷哼一声,上去踹了张油鼠肥胖的屁股一脚,道:“来人,给我架回二楼,严加看管!日后,不得再干预粮行之事!”
两个镇江帮的房员上前,架着就走。
曹大捂着耳朵,边叫边嚎。
“大快人心!大快人心!”
“这人?是他哥?”
“是,听说是父母双亡,一直都在外做生意,对这幼弟宠爱有加,这才......”
“蹊跷,这事儿蹊跷。”
“不仅蹊跷,这才割了一耳——啧啧,当真是......”
“亲兄弟,要是砍了脑袋,这才是无情之人,这位仁兄,你说割了一耳太轻,那令弟犯此事,你当如何?”
虽有各种心思的,但毕竟是少数人在想,而多数人都是高声欢呼。
有恨张油鼠的,也有吃了粮行亏的,还有单纯是看过《油鼠案》来叫好的,都在那里一并欢呼痛骂。
这些人本都已经绝望了,毕竟连叶老将军都没办法整治,他们这些穷苦百姓,哪里还有什么指望,谁想着今天居然有这等事!
没等高呼完。
张幼初横起长刀。
“诸位幽州父老,某父母早逝,我为长兄,却骄宠偏溺,致使如此,某实在难辞其咎!”
语罢,长刀割发,满头青丝随风而起,旋即又落了一地。
“某如今,割发代头!给诸位赔罪!息来粮行,依旧运作,手持取粮宝钞者,十日内必将还粮!”
也许前半句未有什么反应,后半句则如同惊雷一般。
人潮疯了一般。
“老天爷!开眼了!”
“真还粮了?”
张幼初高声道:“绝无虚言,还望诸位有序取粮,决不相差丝毫!”
正说着,前排有个老汉,直接跪了下来。
“小老儿谢过恩公!谢过恩公!”
张幼初忙走过去,扶起,急道:“折煞幼初,快请起,快请起。”
息来粮行二楼,曹大脱了皮囊。
余春猫手拿着一把瓜子,笑着看向魏可染,道:“看来是成了?”
魏可染点点头,笑了一下,道:“成了,只需收粮之日,振臂一呼,大事可期。”
余春猫笑了笑,手肘撑在桌子上。
“瞧着欢呼声,要是知道了张幼初和张油鼠是一个人,那便有意思了。”
“这还好说,真正有意思的,是这粮本就是他们的,只是留在了镇江帮几日,便如此感恩戴德。”说到这里,魏可染停了一下,叹了口气,道:“这人,便是如此,失而复得,往往欣喜,却没想着,这与不失又有何区别?”
余春猫翻了一个白眼,回头去看曹大。
“教你的《暗角经》学成了这个样子?”
曹大打了个寒颤,他还不知道那皮囊的事情。
“要是再慢些,我就把蔺畚斗给提上来做副手了,你去干他的郎侍。”
曹大不慌不忙,笑道:“蔺畚斗这小子算我半个徒弟,做了副手,我只有长脸的份。”
余春猫一把瓜子打在了曹大的脸皮上。
“呸,徒弟比师傅厉害,很值得骄傲?要是这样,你快些比老娘厉害,让老娘也骄傲骄傲!”
曹大苦着脸,不敢说话。
张幼初登上了二楼,笑道“魏先生,比预想的还要好。”
魏可染点点头,站起身来,道:“这事儿,得算焦生一功,若这后续全出自我手,反而不美。”
余春猫看了看一头短发的张幼初,笑得眼睛都弯了。
“我说张大帮主,还真是舍得!”
张幼初瞪了余春猫一眼,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心疼不已。
正说着。
忽然听楼梯咚咚响。
“帮主,有一个书生求见。”
张幼初看了一眼魏可染,回头道:“请上来。”
说完这句话。
一个背着书箱的书生上了来。
身后还跟着一个瞎子刀客。
“焦阑直见过魏先——张公子?”
张幼初愣了一下,而后哈哈大笑,道:“你不是那个吃了‘袖子羹’的小书生吗?”
焦阑直脸色一红,低声不语。
“久仰焦生分权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张幼初看了一眼魏可染,心想这魏先生怎么还变得世故了?连久仰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几人一并回了府,张幼初叫人在别院设了露天宴。
都是些不俗人,便少了许多寒暄。
张幼初看了看瞎子刀客,觉得那刀不一般,人更不一般,当即道:“这位是?”
“苏象。”
“哦,苏象,这名字好生耳熟儿——等等,苏象?令尊,是苏州大侠!?”
苏象扭了一下头,布条蒙着的眼睛仿佛看了一眼张幼初,道:“嗯。”
张幼初闭上了嘴巴。
苏州大侠苏结弦二十岁后,游览天下识得敬文先生,结伴数日,感慨敬文先生腹中浩然正气。
当即立誓,守敬文先生宋启基之命,让宋启基畅所欲言,为天下人发天下声,倾腹中锦绣于四海。
那时有位名士,还送上了一副字联。
上联:先生笔锋,敢指八观九州。
下联:大侠剑光,来照两人一影。
直到后来,身死苏州,这誓才休。
却没想着,后来青门事,他的独子,替父守誓,去救敬文先生宋启基。
未果后,便去守敬文先生的大弟子。
幽州书生焦阑直。
这一门两父子,肝胆侠气,令人钦佩!
“张幼初,敬苏小侠一杯!”
说完,张幼初咕咚,饮了满满一碗辽东白县来的鹿酒。
苏象愣了一下,他好像从来没被敬过酒,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想了想,一伸手。
横起碗来。
满满的灌了一大口。
放下,打了个酒嗝,脸憋得通红,道:“呛。”
“哈哈哈!”张幼初开怀大笑,脸上发红,拉着苏象不松手。“多喝些,多喝些便不呛了。”
说完,又倒了一碗。
魏可染深知张幼初的酒量,此刻哭笑不得,只得倒了半杯淡酒,趁着张幼初与苏象攀谈,偷偷换过。
焦阑直看了一眼,没说话,只是笑笑。
魏可染回头,正色道:“魏某谢过焦生,不知焦生饮不饮酒?”
焦阑直摇摇头,笑道:“不饮的,魏先生,你看到我那篇后续了?”
魏可染当即点头,道:“大才。”
张幼初竖起耳朵,这大才某不是和我学的?
“既然先生看过了,为何如此心急?再挨两日......”
张幼初一翻白眼,舌头都有些大了。
“噤声!你这个袖子精,管那么多干什么!”
袖子怎么成的精?
虽说心中不忿,但焦阑直闭上了嘴,不敢说话。
那天被张席一袖子扇飞后,就是张幼初给背走得。
焦阑直是什么人?巧舌如簧。
当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劝说张幼初放下他。
甚至说到了放下便是拯救天下苍生的地步。
可张幼初理都没理,哼着小曲,就把焦阑直给甩出了城门。
而后,掏出了耳朵里的两个草头塞。
还念念有词。
“得亏和我爹在一起久了,知道什么东西听不得。”
焦阑直这边吃瘪,苏象刚想说话,就被张幼初一把拉住,胳膊搭在了肩膀上。
“小侠,我平生最羡慕......江湖侠客......还有那战场上的大将......当真!当真!......那个侠客,对吧,刀客!嘿,你是用刀的!”
苏象着实没见过这等场面。
寻常他都是孤身一人,哪里有人请他吃酒?
当即尴尬不已,呐呐的点头,心中也实在怕了张幼初。
倒是焦阑直看到这里,不由得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