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柳如烟在冷风明的要求下，去正房给李氏请安。

依旧是淡然的模样，红润的脸颊却是显现了新婚的甜蜜。

府里伺候的丫鬟婆子自是把这一切都收入眼底，面上皆是带着恭敬的微笑，至于他们心中所想却是不为人知了。

李氏正坐右位，略施粉黛的面容衬着正红色襦裙，头上戴着的金钗闪着璀璨的光芒，更显得她尊贵的身份和大气的姿态。

她冷眼看着下人们微变的眸色，嘴角微翘，姣好的容貌显得极为精致。

她关切地看着柳如烟，温和地说：“大姨娘起得真早。若不是母亲让我管家，需要忙的事有很多，我还不一定能在这个时辰醒来。而且昨晚大姨娘已来我屋里敬过茶，今日的请安姨娘本不用前来的。”

一口一个姨娘刺得柳如烟心口泛疼，一想到身为平妻的她竟在昨晚像妾侍一般地向李氏敬茶，她便只觉得胸口极闷，而这口气她却是不得不咽下。她也知晓她今日是起的早了些，而且就算老爷没有提起请安的事，她也会去正房请安，以表现她的知礼。

当然柳如烟更是故意的，她本以为李氏会向她发难，会让她在正房外站一会儿，才放她进屋。毕竟老爷除了李氏，在她之前便从未纳过别人，而李氏又从未经历过这些，现在她嫁给了老爷，也自然会有立威的意思。但倘若李氏真的这般做了，她便可以借机装晕，以此得到老爷的怜惜，更让他对李氏产生一丝厌恶。昨晚她虽敬了茶，但那一夜的欢好……她相信老爷已对她有了怜惜，而她只要再加把火，便能成功地让老爷与李氏之前产生嫌隙。

可柳如烟万万没想到李氏竟会如此大度，而她精心策划的事情也被李氏轻描淡写地带过，先不说根本无法实现，她更是差点被李氏绕了进去。

这李氏可不好对付。柳如烟抿了抿唇，抬起头，浅浅一笑，“妾身的娘亲虽然去得早，却也是从小教育妾身，家和万事兴。妾身与老爷的婚事虽是皇上钦赐，可姐姐毕竟与老爷夫妻多年，因此妹妹心里一直惦记着娘亲的话，这样想着，便早早地来请安了。希望姐姐不要怪罪。”

这是在说她沾酸吃醋，不贤惠？向她表明她的身份尊贵？

不知怎么的，李氏只觉得暗暗好笑，却是一点也不觉得生气，反而替柳如烟感到悲哀，若是哪天她知晓了一直睡在她枕边的男人并不是老爷，她还会像现在这样吗？不过老爷昨晚跟她说了，若是柳如烟不做出伤害他们的事情，他会在适当的时候让那人带着她离开，给她一个正妻的身份，让他们安度晚年。

只是看这样子，柳氏真的会安分吗？李氏微眯双眼，却是笑的愈发美艳，连柳如烟见了，也不禁晃了神，只闻一声轻叹：“姨娘的娘亲也真是不容易，能说出‘家和万事兴’，便能知晓她是个贤惠大度的人，却没想到早早就走了，看来柳家……哎，姨娘放心，老爷除正妻之外，便只纳了姨娘一个。只要姨娘日后安守本分，紧记姨娘的娘亲所说的‘家和万事兴，便不会发生任何事的。”

柳如烟微微愣住。姨娘？刚才李氏唤她大姨娘，她便忍着，虽然她在柳家也是这么称呼陈侧夫人的。可那时因着她嫁人的日子临近，府里便是以她为天。而之后陈姨娘为了位份的事，可没少哭过，却不想向来怜香惜玉的父亲对此竟是理都不理，反而宠起其他姨娘来。这也使得陈姨娘缓了恢复位份的想法，一门心思与府里的其他姨娘争起宠来。

可她柳如烟可不一样，她是老爷的平妻，又是皇上钦赐，虽说平妻的地位已不如往日，可比起出身低的李氏，她自喻自己不差什么。现在，李氏竟然如此唤她，称呼她曾经最痛恨的称谓！一想到这儿，她的脸色不禁有些苍白。

这时的柳如烟却是全然没意识到李氏说这话的用意。

她想都没想，便一下子跪了下去，身子颤抖着，嚅嚅地说：“姐姐怎能如此？妾身是当今柳妃的堂妹，再怎么说也是皇上钦赐的平妻，姐姐唤妾身为大姨娘，妾身也认了。可姐姐唤妾身为姨娘……为了冷府的名声，冷家大院的名声，老爷的仕途，妾身是怎么也不能认下来。妾身知晓老爷与姐姐夫妻伉俪，可妾身也是皇上钦赐的平妻，妾身从小便明白‘以夫为天’的礼教，自从妾身知晓会嫁给老爷，更是又喜又忧。喜的是能嫁给老爷这般年轻有为的男子，忧的是怕老爷不喜妾身，妾身也不奢望什么，只求姐姐为了老爷的仕途，不要再如此了。”

若说李氏一开始是奇怪柳如烟的举动，那么现在李氏可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李氏本以为柳如烟下跪是为她的娘亲辩解，心里不禁对她的孝顺有了好感，却不想这柳氏说了那么多的话，甚至还隐晦地说她沾酸吃醋，只是为了“姨娘”的称呼。这让她一下子觉得很失望，心里对于柳如烟的同情更是少了些。

李氏看着柳如烟颤抖的双肩，那羸弱的身子有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伴着柳如烟低泣的声音，恐怕是个男人都会对她生出怜惜。

一想到这儿，李氏对她仅剩的同情都消失了，她面色一正，低沉地说：“快些起来，大姨娘身为贵女，现在却如此作为，当真想让所有人都知晓是我仗着正妻之位欺压大姨娘吗？还是大姨娘你本来就想这么做？”

柳如烟闻言一噎，却是又低声哭了起来。是了，她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晓李氏欺负她的事情。她刚才暗自算了下时辰，老爷就算有事耽搁，这个时候也应该回府了。她也在赌，赌这里不全是李氏的人，毕竟刚才李氏的确是那么称呼她的，屋里的人都听见了，只要这里有老爷的人，等老爷一会儿回府，来了正房，她便可以找老爷做主，让老爷与李氏心生嫌隙。

见柳如烟如此作为，李氏终是心生厌恶。她与冷风明夫妻十年，自是了解他的生活作息，也知晓冷风明快回府了。而柳如烟的打算，她也因此猜出了一点，虽然很想发作，却仍是强忍下来，冷眼看着柳如烟在那儿卖力地“哭”着。

李氏端起茶杯，慢慢品着，努力让烦躁的心慢慢平复下来。忍住，就当是看戏子唱戏，等会儿还有更精彩的呢，可不能这时候就沉不住气，让戏子没法再演下去。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柳如烟仍是低声哭着，沾着姜汁的手绢使劲抹着眼睛，红红的眼圈衬着她弱不禁风的模样，愈发我见犹怜。

“老爷回府！”

小厮的叫喊声如同天籁之音，让李氏和柳如烟同时松了一口气。

而冷风明一进入正房，便见到了这么一幕。

下席跪着一个女人，而坐在右席的李氏端着茶杯，脸上绽放着明媚的笑容。

只是为什么这笑容里掺杂着一丝看好戏的神色？冷风明眨了眨眼，再看过去李氏已面如常色。难道是他看错了？

冷风明正欲走上前，只觉得被什么扯住了，转头，忘进柳如烟楚楚可怜的双眸。

“老爷，你要为妾身做主啊！”柳如烟几乎是以平生最娇柔的声音，说出了这番话。

被泪水迷蒙了双眼的柳如烟并没有看见，冷风明眸中一闪而过的冷意，他抬头看向李氏，见后者露出了一个无辜的眼神之后，便品起茶来，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冷风明觉得有些头疼，语气不自觉地冷了很多：“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如烟听闻冷风明的语气如此低沉，以为是冷风明终于对李氏动怒了，心里不禁一喜，连忙伸手想去拉扯他的衣袖，却不料冷风明抬手理了理衣襟，让她扑了一空。

柳如烟险险地稳住身体，却并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是巧合。可在上位的李氏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心里更是对冷风明放了心，安心喝起茶来。

“是姐姐，哦不，是妾身的错，请老爷不要责罚姐姐，都是妾身的错，妾身甘愿受罚！……”话未毕，便听到低低的哭泣声。

冷风明不禁蹙眉，看向柳如烟，淡淡地说：“到底怎么了？”这话听在李氏耳里，便明白他已生气了，暗暗叹了口气。深知冷风明性格的李氏，决定给柳如烟一个教训，便闭了微张的嘴，眼观鼻鼻观心起来。

而这边，冷风明听着柳如烟断断续续的话语，也便知晓了一切。

心思缜密如他，如何猜不到柳如烟的打算？这柳如烟可真是个难缠的女人！心里暗暗对代替他的那人说了一声抱歉，便冷冷地开口：“你的意思是兰娘唤你为姨娘，让你感到不安了？因为这样是对皇上不敬，所以你不能接受？”

柳如烟愣愣地看了他一眼，点头如葱。

冷风明冷声道：“皇上圣明贤德，主张礼教，甚至为了轩辕国的安定繁荣，规定了平妻的位份只比贵妾高些，但却是决不能超过正妻的。你要记住，兰娘这次可是救了你！若是你今日的这番话被有心人听到了，便会在朝堂上添油加醋地说起，到时候便是我父亲都保不了你！而现在……”冷风明望了四周一眼，淡淡说：“冷家大院里仆从众多，也许你今日的作为已经传了出去！”

一连串的话语狠狠敲在了柳如烟心口，她才刚嫁人，便惹了如此祸事，这可怎么办才好？她面色煞白，呆呆地看着身旁的男子良久，泫然欲泣：“老爷，妾身再怎么说也是您的人，您不能放任妾身不管啊！”

冷风明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声音似是极累：“来人，带大姨娘回房，不经我的允许，任何人不能靠近她的院子！另外，把屋里的仆从带到偏厅，吃食和起居严加看管，不得有误！”

“是！”屋外的侍卫俯身应了，便把屋内的丫鬟婆子和身体僵硬的柳如烟拖走了。

直到屋里只余他们二人，李氏才放下茶杯，嗔道：“老爷倒是厉害，只说了这么一番话，便轻易地安顿了柳氏，妾身很早便想把屋里的下人都清一清了，只是一直没想到好法子，却不想老爷都一并办妥了。”

冷风明微微一笑，“娘子让为夫做的事情，为夫自然要尽全力做好！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一样！”

李氏听了，心里溢满了暖意，面上佯怒道：“就你贫，还不赶紧去换了朝服，好生歇息一下！”

冷风明又开口与李氏调笑了一番，才心满意足地离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