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为李氏掖了掖被子，看着李氏憔悴的容颜，心里有些泛疼。

她是李氏的心腹丫鬟，虽然对于二老爷的行为很不满，但她知晓这并不是她们能插手的事情，甚至为了让李氏不对二老爷心生怨恨，她还不能在李氏面前编排二老爷的不是，只能劝着李氏，让她放宽心，振作起来。

夏末吹灭了蜡烛，开了门，悄声退了出去。

黑暗中，李氏缓缓睁开了双眼，泪水溢满了眼角。

她拭了泪，痴痴地看向紧闭的朱窗，月光朦胧地洒下来，窗前盈满了金黄色的光晕。

不久前，他和她还一起赏月。

那时的月光也是这么美，这么清澈，这么……让人喜爱。

李氏闭上眼，泪划过脸颊。

变了，一切都变了。

所有似在眼前的美好和誓言，通通一去不复返了。

有时候她甚至在想：是不是她不够好，所以他变心了？还是这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她本就应该听母亲的话，给冷风明纳几个通房的，这样的话，也许就没有今日的尴尬了吧？起码她已经习惯了有其他女子在的日子。

也许，真是她错了，是她不贤惠，所以才会……

脑海里浮现起冷风明眨眼的模样，那熟悉的动作如一颗种子播种在她心里，让她濒临绝望的心泛过一丝希望。

她与他夫妻十年，各种眼神交流都已熟悉不已。而那时他眼神里的意思，分明是赞赏和让她莫急的意思。

可是他们的关系都已经这样了，他为什么还要做出这幅样子？让她快要死去的心生出一丝希望来。

这时，窗“啪嗒”一声轻轻开了。

李氏却是一个激灵，张口便想喊。只是那声音还没发出来，便被她生生地压了下去。

她甚至还在想着，为什么她不早点闭眼休息？使得她即使现在闭眼假寐也来不及了。

那人影快速地走向床榻，棕褐色的双眸盈满了笑意。

李氏却是不知，她懊恼地敲了下脑袋，右手却是被蓦地握住，温润的触感从右手缓缓传来，让她的身子不禁一颤。

她一动不动，低头垂眸，任由着那熟悉的感觉在身上蔓延。

“兰娘，你受委屈了，我对不住你……”

轻柔的语调让李氏如沐春风，只觉得心里撕裂的伤口也好了不少。

强忍着不让泪落下来，李氏淡淡地道：“妾身不委屈，为老爷分忧是妾身分内之事，况且老爷再次娶妻，也是为冷家开枝散叶，实属……实属正常。所以老爷不必放在心上。”愈来愈平淡的语气，让冷风明的心不禁揪成一团。

李氏挣了挣手，发现无法挣脱开冷风明的手掌，便也不再如此。暗暗深呼吸了好几次，李氏才抬起头，看向冷风明，平静地说：“为了冷府的声誉，冷家大院的声誉，老爷的名声。还请老爷快些回新房吧，若是再不回去，恐怕明日所有权贵都会知晓此事了。”

冷风明却是不为所动，向李氏眨了眨眼睛，狡黠地说：“不去又如何？就算会有那些谣言，我也不会让它对冷府产生一丝影响。”这话却是表明他赖在这儿不走了。

李氏与他夫妻多年，自是明白冷风明的意思，她内心震动，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她是绝不相信，冷风明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今日的婚嫁毕竟是皇帝钦赐，若是抗旨不尊，便如同当众打皇上的脸面，而这样一来，就算冷风明从前有多忠于皇帝，今此一来他的仕途便可以说是毁了。

李氏看向冷风明，依旧是满不在乎的脸庞，也只有在她面前才会露出不正经的神情。

他是真的决定这么做了，李氏心里暗暗叹气，她又如何不明白他的性子？一旦作出的决定，是绝对不会更改的……即使事后处理起来，他会花很大的力气，但是他却从来不会后悔所做的决定。这就是他，看似睿智的冷风明，也是极为固执的一个人。

也许当初，她就是因为他这点才喜欢上的他吧。

李氏连忙摇了摇头，她这是想到哪里去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劝他同柳氏圆房，虽然一想到这件事情，她的心里也很疼，但是她必须这么做……

“老爷还是快回去吧！趁着事情还没传开，老爷现在回去还是来得及的，等天亮了，就什么都说不清了！”李氏急急地催促。

冷风明却是缓缓摇头，直直地看向李氏，直到李氏被看得有些发毛，才幽幽道：“兰娘这是忘了我们曾经的誓言了？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兰娘已经忘了吗？”

李氏闻言，如同被人攥了心尖，这些天所受的委屈更都涌上了心头，无声低泣：“你……你既然还记得誓言，又……又为何要如此作为？你是当真不知我所受的苦吗？如今木已成舟，我劝你回屋与那柳氏圆房，还不是为了你今后的仕途？如今你还这般刺我？我……我究竟是为何啊？！我亦不知！……”

李氏无措的话语，早已失了刚才的冷静，被冷风明激了之后，她只觉得十分委屈。现在的她只想把心中的怨气发泄出来，不顾其他。

冷风明默默在旁听着，即使被怒斥，被拍打，他都没有辩解和还手。不是他不想这么做，是他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过了足足半个时辰，李氏说的口干舌燥，才渐渐止了动作，见冷风明衣着凌乱，发冠不齐的模样，她心里一惊，赶忙上前帮他整理着装，又想起刚才自己放肆的行为，她面上一红，却是快速地瞟了冷风明一眼，见他仍旧一副任凭发落的模样，心里仅剩的怨气也都消失殆尽。

李氏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心里憋闷着的烦躁也在这时所剩无几。

她不得不承认，不管怎样，冷风明不愿与柳氏同房的做法和他刚才的表现已经让她消了气。她只是一个五品小吏的女儿，就算在以前还能自负于自己的貌美，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仅剩的优势也逐渐消逝了。而这样的她，又在奢望着什么呢？

李氏抬起头，深深地凝望眼前的男人。在这十年里，眼前的良人并未有过其它女人，这对于年轻有为又相貌堂堂的他来说，已是极为不易了。而现在，他对她说，他还记得那个誓言，那便说明他的心里还是有她的，她在他心里还是占着很大的地位。这还不够吗？

李氏闭上眼，暗暗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睁开眼，只是眼前放大的脸庞让她心里不禁一跳。

冷风明摸着李氏滑嫩的脸颊，那细腻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见李氏露出呆愣的神情，他不禁起了逗弄之意：“娘子，为夫的样子你可还满意？”

李氏闻言，忍住要瞪他的冲动，稳了心跳，与他对视：“妾身希望老爷回房，老爷若是再不回去，冷府便要……”

一只骨棱分明的手捂在李氏的嘴上，把李氏的声音掩盖了。

冷风明见李氏恨恨地瞪着他，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笑道：“都说了好几次了，我是不会回去的。而且回去做什么？难道兰娘希望明日所有的权贵都知晓新房里出现了两个冷二老爷吗？”

见李氏面露不解，冷风明细细地解释道：“我怎会忘记答应兰娘的誓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我的母亲是父亲的原配，母亲是正妻却落到了如此下场，还不是因为父亲的变心和礼教所赞赏的‘怜香惜玉’？当时皇上的主张并未实行，朱氏虽是平妻，却因为有朱族的支持，而地位超然。如若不然，母亲也不会……”说到这儿，他不禁低低一叹，看向李氏的神色愈显柔情，“那种被礼教歌颂的才情，我可不要。我只希望我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又怎会让你遭受与我母亲相似的境遇？”

李氏扳开冷风明的手，睨了他一眼，“那你还娶柳氏？”

冷风明笑道：“我是在朝堂上说过娶她，可我也是刚从京外的庄子里赶回来。这不，我一回来便来见你了。”

李氏蹙眉，奇怪地看着他：“那刚才的婚礼和敬茶……”见冷风明微笑地看着她，李氏内心震动，“难道刚才拜堂的人和来正房的……都不是你？那正房的人向我使眼色，让我莫急，也是你授意的？”

冷风明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惹来李氏不满的轻哼，“就算你不和那柳氏洞房，以后天长日久的，谁知道你会不会动心？我看那柳氏的面容虽然算不上美貌，可也是清秀可人的，那弱不禁风的模样，任谁都会心动吧？”

冷风明朝天翻了一个白眼，“任谁都会动心？你也对她动心了？那我可要好好防着她了！”

李氏轻轻打了他一下，佯怒道：“乱说什么呢？这话也能说得出口，亏你还读过圣贤书呢！”

冷风明“啊”地一声喊痛，却是立刻被李氏捂住了嘴，只见李氏看向门外，紧张地说：“你喊什么喊，万一被人听到怎么办？”

冷风明轻轻移开李氏的手，笑道：“现在知道担心了？那你刚才还哭得那么响。好了，你就放心吧！我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不会有事的。”

李氏心里微安，面上却是白了他一眼，“谁让你瞒着我，还不让人抱怨啦？”见冷风明歉意地看向她，心里又起了疑：“虽然那人是你找人代替的，可所有人都知晓柳氏已经嫁过来了。这样的话，柳氏免不了要上族帛（上面记着所有的家族成员，只有正妻和平妻才能把名字写在上面），那这样一来，她还不是嫁给了你？”

冷风明微微一笑，“我原本以为你不会问这个问题呢。”见李氏面色不善，他立刻解释道：“这很容易的，反正她都已经向你敬了茶，便已经表明了她的身份与妾侍一般。而父亲本就看不惯柳家，到时候只需我去宗室那边说一声，她便不能上帛。而且就算柳家问起，我也可以说是以效皇命，毕竟皇上也是知晓的，平妻的地位本就与妾侍相当。而且父亲也会因着朱家赞成我的做法的。”

李氏闻言，心里更是踏实了不少，瞟了冷风明一眼，责难道：“那你为什么不把计划跟我说？也好让我少受点罪。”

冷风明却是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叹道，“你本就不是能演戏的人，也从未遇到过涉及世家争斗的事情。而且冷家大院里的水太深了，一个不慎，你便……我不希望你出任何事情，所以就算会被你埋怨，就算我要亲眼见着你受委屈，我也只会忍着，不会告诉你半分我的打算。但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瞒着你了……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过上真正平安幸福的日子。”

李氏心里盈满了感动，她压下眼里快要溢出的泪珠，依偎在冷风明的怀里，满足地点了点头。

是的，这一世只要有你在身旁，我永远都会平安幸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