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身干干净净的衣裳摆在案上,雷昆仑提起一看,他的体型不俗,这衣裳却正好,就像是量身为他定做的一般。
他为人豪爽,小厮既然有这般一眼量人裁衣的能耐,自是也如愿得了些犒赏。
汤池内,有行脚浪人,有江湖散客。旁边之人斜睨了冷萧一眼,方才见这二人邋遢,颇感厌弃,没想到一番冲洗之后,一个威武、一个儒雅,竟是十分不凡。
此人的一双眼睛收敛成了一条细缝,薄唇微抿,指作兰花,轻轻点上了冷萧胸膛。只是还未靠近,便被冷萧拿住,进退不得。
冷萧是以缓缓张开眼睛,平静道:“兄台可是有事?”
那人眸若悬星,鼻若悬胆,唇如蓓蕾,面如冠玉,最是一双眉毛惹人眼,似柳叶吊梢,又仿佛有烟霞缭绕,看起来又是清晰又是朦胧。
“在下水初焉,看哥哥温文尔雅,气度不凡,不像是这些草莽粗人,怎么会来这小小澡堂?”
他娇笑一声,将手指收了回去,眼角宜喜宜嗔,依旧是凭空轻轻点了一下,仿若能将刚才未曾点到的给补偿回来。
冷萧遂又闭上了眼睛,说道:“同是江湖人,天下之大,尽是江湖,何处去不得?自诩名门贵胄、书香门第而自命清高之人,不还是与所谓俗人一样,深陷这江湖苦海之中?”
“哎哟,哥哥一看就是文化人,一张口就不一般,小弟佩服。”
见他有喋喋不休之态,雷昆仑在旁不禁两眼一瞪:“好了,你这鹌鹑,废话恁多!我家少爷喜静,休要再聒噪!”
遭他训斥,不远处几条不相干的汉子登时围了上来,神色冷峻,目光不善,一人道:“我家少爷同他说话是看得起他,瞧你二人那般落魄,又能是什么风流人物,也敢妄称少爷?”
又有人冷笑:“你可知我家少爷是谁,便胆敢口出狂言!”
大多正意识混沌享受汤池温浴之人,此刻微微抬起了眼睛,或是正襟危坐,看着这一出好戏。
看两方互不相让,一个猥琐男子不管两方熟强熟弱,一双鼠目在水初焉身脸来回掠动,小声赞道:“哟呵,瞧着小脸儿白皙、仪态荡漾的劲儿,眸子里险要滴出水来!好个娇俏公子郎,若能纵意一晚,岂不妙哉?”
随同水初焉的几条大汉,方才雷昆仑出言不逊时尚且不如何恼怒,这时仿若受了天大的侮辱,直接从水里站了起来。
直指前人道:“你这鼠辈,口无遮拦,当真不知死字何解,廖某便来好生教教你!”
猥琐男子兵不离身,竟从水里捞出一把半人宽大的方刀来,方刀寒光湛湛,映出一前一后两条赤条条的人影来。
“老子纵横江湖十余载,什么风雨波折不曾见过?王子公主见得比牛马还多,你家公子又是什么玩意儿,老子还说不得了?男生女相,一派风流,不让人骑,生来何用?”
正所谓看戏不嫌事大,不少人跟着笑起。池水涟涟,廖姓大汉更怒,赤手空拳夺了上去,目若北斗倒悬,收敛作隙,杀机明放。
“说大话也不怕嘴上生疮,你且走近王子公主说上半句秽语,看对方不砍了你的烂泥脑袋!一家有一家的规矩,我水家的规矩便是,何人敢不敬,或跪下磕头认错,或留下双手双脚,做人棍横着出去!”
猥琐男子怒极反笑:“你这厮好大的口气,我魏七刀虽不是什么南震五岳、北翻四海的人物,却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猪羊!”
他方刀一掀,一招“探爪式”便夺了出去,明里与廖姓大汉相阻,实则暗里横生攻势,将刀锋一转,往廖姓大汉的腰侧削了过去。
行家一出手,自知有没有。嬉笑看客见此一着,便笑不出来了。扪心自问,由他们换位前去迎敌,也未必能讨得好处。
东角披发男子,眼神平静;西角长须之人,又道一声“有趣”。江湖处处混江龙,若无千般能耐,还是休要胡乱得罪人。
廖姓大汉冷哼一声,看着身形粗犷,身子却一时软如泥鳅,腰身一偏就躲了开去,双掌只在刀背上一拍,方刀便朝着水下闷罩了下去。
猥琐男子脸色一变,廖姓大汉的手掌已按在他面门。他立时跪了下去,直声认错,不无果断。
对方却只道一声:“迟了。”
便是以徒手功夫,如拿捏一只白兔花猫一般在他肩胛、股骨处拿捏了一下,就把他丢在了水中。
旁人只见水中冒起一阵泡泡,无人上浮,东角披发男子遂上前将他提了出来,猥琐男子才猛然呕出几口浴水,脸色白如鬼魅,手脚皆呈一个诡异的角度歪斜着。
披发男子将他丢在了岸上,解了他溺死之忧,有人震惊:“好手段,滴血未见,便废人手脚,便是赤脚郎中皇三极在此,也回天乏术!”
廖姓大汉又回过身面向雷昆仑,冷然道:“如何,阁下可还要与廖某过过招?”
此时,冷萧已起身换上干净衣裳,平静道:“我的这位朋友性子急,方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昆仑,水也浑了,再泡下去反脏了身,走吧。”
二人离去后,水初焉一双眸子追着冷萧背影,也笑道:“被那混人呕了几口胆汁出来,我也没了兴致,我等也走吧。”
廖姓大汉穿毕衣裳,凑在水初焉身侧小声说道:“少爷,你不会真对那白面小生动了心思吧?看那人衣冠楚楚,文质彬彬,倒也不辱没了少爷,奴才这就去将他掳来!”
水初焉打了他一下,登时笑骂道:“你不给我掳个姑娘回来,反要去掳个男人,我看你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是是是,奴才嘴笨,那少爷为何对他如此在意?”
水初焉眼神微收,意味莫名:“风云际会,龙虎皆聚,直取临河县,他二人风尘仆仆,想来不久就会再见的。”
“少爷的意思是,那二人不简单?”
“你性子粗,未曾注意到细致的东西。那大汉性格内敛,自是经过磨砺之人,实力还在你之上。而那青年,我与他相距不过二尺,却仿佛身旁空无一人,细看又只道他是个普通人。”
“可一个普通人,又如何能轻易阻了我的仙人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