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秋水的背影终于消失在后院花草相互的交相掩映中。
妙春堂所处的地段一直都是京都各大商铺眼红的对象,这里人来?人往,吆喝贩卖声不绝于耳。
若不是背后有太后这样的背撑腰,一个小小的生员,哪里有这样的本事可以在京都重建祖业,并且渐有风生水起之象。
只是,就因为它的地段优良,反而造成了秦秋水不小的困惑。
晴天大白日的,一个身材窈窕的纤纤身姿,还头戴着足以遮挡面容的幂篱。
这样的半隐半露,比坦然示人还要平添几分曼妙以及路人的好奇。
秦秋水心思细腻,自然早发现了这一问题所在。只是以往的她,总会刻意躲避开拥挤的人群,和那人流涌动与之相互冲突的时间。
这一次,却是避无可避了。
“快些走,别太招摇了。”秦秋水箭步如飞,一边走还一边招呼着一出门就忘乎所以的阿若。
“赶紧给我们出去,这里不欢迎你。”隔了还有半条街的距离,就听到妙春堂里声势浩大的争执。
“这是怎么了?”秦秋水提起裙角迈步走入内堂,看着脸色僵硬的赵涵有些不解,“有什么话就不能好好说?让外人看见了妙春堂的伙计是这个样子,以后谁还敢上门求药?”
求药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那自然就有贫富贵贱的差别。
富人贵人求药自然万事不难,可对于那些条件有限的穷苦百姓来说,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如若身体上有个头疼脑热,挨一挨倒还没有什么。可倘若万一是个顽固的病痛之症,因此丢掉性命的也是大有人在。
妙春堂旨在悬壶济世,秦秋水更是希望堂里的大夫学徒面对无钱医治之人可以做到分文不取。
不过,自己所愿是一回事,他人要养家糊口也是事实。这些钱财便只能靠着秦秋水自己来补。
也因此,她这个东家做得让众人心悦诚服。可即便如此,也是百密终有一疏。
比如眼下的麻烦,就正好印证了秦秋水的担心。
一个穿着明显和他们不同的小袖狭身的黑衣男子以背影示人,无论赵涵说些什么,那人都岿然不动,好像是块没有感知的石头。
“秦姑娘。”赵涵开始倒苦水:“就是他,不识好歹。救了他的命,他反倒把咱们妙春堂给砸了。”
秦秋水紧接着皱起眉头,审视了一圈堂里规整的摆设,这才反应过来赵涵所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绕步走到男人面前,“是你?”
男人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面对秦秋水的问话依旧是一副置之不理的样子。
“看病给钱,天经地义。可是这种人呢,不给钱不说,反而冲救命恩人摆脸色。”华珺从并不起眼的角落里凑上前,双臂环抱在胸前,俨然做好了看戏的准备。
“你闭嘴。”秦秋水横了一眼华珺:“不要张口闭口都把钱挂在嘴边。该给你的,一分都不会少。”
华珺自知讨了个无趣,摊摊双手,闭嘴作罢。
只是难为了赵涵,他早先莫名其妙地挨了一拳,本来就心气不畅。平日里势利眼的华大夫好不容易站在他这边一回吧,还被秦姑娘数落了一通。
“喂,你好歹吭个声啊!”他还没什么,可是总不能让秦姑娘坐冷板凳。赵涵伸手推了一把男人,尴尬的是,男人依旧丝毫未动,根本不受他推力的影响。
秦秋水摘下幂篱,扬起一张明媚的笑颜:“怎么?还怕我一个弱女子不成?”
男人先是一愣,旋即拱手谢过:“无忧眼拙,未能认出姑娘就是救命恩人。”
“无妨。”秦秋水略略干笑了几声。这不是从侧面证明了幂篱的质量很好嘛!
“你今日来是?”秦秋水心里有了个大概,总之不是来找麻烦的。
既然肯称她一声恩人,可见也不是个分不清的好赖的。
无忧抱拳,环顾了一圈堂里的人:“那日事出有因,无忧甚至恩将仇报。还望,还望各位不要介怀。”
知道他为这个“恩将仇报”致歉的对象是谁,赵涵也就索性摆摆手:“再生气,岂不是搞得我赵涵成了个小肚鸡肠的。”
紧接着,就是一记轻飘飘的拳砸在了无忧的后背:“这一拳下来,咱们就两清了。”
无忧疑惑片刻,许是这位叫赵涵的小哥面皮薄,心里依然存了怨气,可不好在东家面前显露。因此,这一拳才空有其表而已。
看来,寻求原谅之路还漫长得很呐。
无忧有无忧的困顿,赵涵也未能免俗。他那一拳的力度可以说是用了八成力了,这家伙难道真是石头做得不成?怎么一点痛觉都没有?
赵涵以手握拳复又比划了半天,觉得症结真的不在他这里。
“秦姑娘。”无忧低着头,面上染上一抹愧色,只是头低得太低,这愧色实难观察到什么。
“我什么都不缺,你以后别再冒冒失失,让旁人的好心错付就是了。”秦秋水这话并不是客套。
如若说起来,她也并不是没有怨气的,只是没有赵涵那么深而已。
试问一个夜色寂静的深夜,那样的庞然大物忽然跌落眼前,还一脸凶神恶煞地威胁叫嚣。谁都不能心如止水地出手相助吧?
无忧听了这话,眼底的神色没有豁然释怀的感觉,反而更加的晦暗不明。他今日来此,实非自愿。
可是对方一问一答之间的泰然自若,以及那股连身为男子都自叹不如的气概,实在让他抬不起头来。
“跟你说话呢!”赵涵能忍,秦秋水能忍,可是华珺却不能忍。
他开门做生意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挣几个钱。这样一个黑到发焦发糊的东西杵在门口,跟个财神爷似的,他那些真正的财神爷是铁定是不敢进门来了。
什么都能忍,对于华珺来说,阻挡他的发财路,就是罪无可恕。
“啊?”陷入纠结挣扎的无忧被这一嗓子惊醒。
“我说,你是哑巴吗?”华珺疾步上前,半蹲着打量起来无忧的神色,白色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而滑落至身前。
他忽而笑起来:“还是说,你的心里是个哑巴?有口难言,亦或是……口蜜腹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