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麓书院院长育有一女,早些年出嫁在外,唐韫青天资聪颖,送过去如得院长喜欢,不论是收为关门弟子还是义子,对他来说好处都很大。
段岳秀骑马带着唐韫青去山里书院,准备拜访书院的院长。只可惜,天公不作美,走到半路下了雨。
好不容易冒雨到了书院,书院里的人说,院长早上刚出门拜访老友了。
段岳秀站在廊下似感叹:“难道老天爷也不愿意我把你送走吗?”
唐韫青满是希冀看着身边人,“段叔叔,老天爷不让你把我送走了,你就把我留在身边吧!”
段岳秀笑着拒绝:“不可!”
傍晚时雨渐停了,狂风拂散了天空的乌云,一束一束金色光线从灰暗的云层里斜射而出,照耀这片大地。
乌云四散,彩云飘逸,将要西坠的太阳拼命从云彩中挤了出来,露出它完整的大圆盘。
段岳秀仰头看了一眼,教导身边的唐韫青:“你看这世间万物,如此瑰丽!莫要执着于尘世的哀痛!”
唐韫青闻言不再搭话。
第二天一早,两人从书院启程,前往京城。
院长归期未定,把人放在书院里段岳秀不太放心,只能下次再来。
段岳秀带着唐韫青回了京城,打算给他采买近几日用的东西,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红色官服头戴纱帽腰环宝剑的男子忽然靠近,身后还跟着不少持剑侍从。
“这不是小段大人吗?这么巧?”那男子开口道,语调里带着些戏谑。
段岳秀上前拱手行礼,顺带把唐韫青挡在身后。
“见过沈大人!”段岳秀恭敬道。
“我听手下的人说,小段大人近些日子带着一个孩子忙进忙出,这谁家的孩子能让小段大人这么费心啊?”沈夜骑在马上似关切道,语气依旧,周身气势凶煞逼人。
段岳秀低头片刻,清冷开了口,“是我自家的孩子。”
听到这话,沈夜稍稍吃惊,“原来是小段大人家的孩子啊!不知是小段大人哪个儿子?快让我瞧瞧,我这个做上官的,多少给些见面礼。”
“……是段某养在外头的孩子,这孩子娘亲去世了,段某……”段岳秀一副难为情的模样,想要解释。
马上的沈夜不等他说话便哈哈大笑:“我说小段大人这一月带着个孩子进进出出,原来是养在外头的外室子啊!既然是小段大人的亲骨肉,那就该好好带回家啊,在外面晃悠算什么?”
“男人多子多福,在外有几个红颜知己算什么?小段大人还是快把这孩子带回家去吧,小段大人家中人丁单薄,带着孩子认祖归宗,繁荣门楣!若是让本官知道你把这孩子丢在外头,本官定要向御史告你的罪,说你至亲子于不顾!”
沈夜嘲弄了段岳秀大半天才离开。
唐韫青心中再有疑惑,也不敢在刚刚开口,只到了僻静的无人地才出声。
“段叔叔,那个人……”
段岳秀眸中似藏着很多情绪,望向眼前的孩子,摸着他的头道:“那是沈夜,陛下的心腹,石家是他亲手抄的……”
说到这里,段岳秀叹了口气,“沈夜这个人,位高权重,鄙陋寡合,朝中与不少人为敌。我养外室子,他治不了我的罪,顶多说我德行有亏,在朝堂嘲弄我。我若说你是别人家的孩子,他定会去查你的父母,知道你是石家的子孙,把你带走。”
“沈夜像一匹饿狼,盯住一块肉就不会放,我若是不丢块肉出去,他会咬住你。我一时情急才出此下策,我不能看着沈夜把你带走。”
这孩子一走,可能不能活着回来了。
唐韫青听完,泪水糊了眼睛。“段叔叔,是我错了,都怪我!”
“不是你的错,沈夜是因为不喜欢我才会注意到你。若不是我,他根本不会过来,是我的错。”
“青儿,我知道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你既见过了沈夜,心里一定会有些想法。你年纪还小,不应该把仇恨挂在心中,我不是教你以德报怨,而是希望你有朝一日入朝为官时,以天下百姓为先,以德行为重。”
“不必为了一个沈夜,去成为沈夜那般的人。”
“我初入官场年轻不知事,差点儿犯下大错,是石家的长辈帮了我,所以我出手帮你娘,如今,也不知是好是坏了。你跟着我回家,能有屋檐避雨,能有三餐温饱,我会让你念书,多余的,我给不了你了。”
……
“我家幼子排茗字辈,我叫你段茗青如何?”
段茗青回忆完这段往事,想起幼时的自己,在知道成了段叔叔的外室子后,心中曾有片刻低劣的窃喜。除开段岳秀,他再也找不到可以依赖信赖的人。
若不是他强求,早早答应了段叔叔,去了他给自己找的人家,也不会有后来这些事。
他如愿以偿留在了段家,段叔叔的清名被他毁了,段家的家宅和睦被他毁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可他若是中途走了,被沈夜知晓,段家的祸事更深。
一切都是他强求的,他的错。
相对于段茗青的沉默不语,段茗敬却再也忍不住开了口。
“沈夜!这个老匹夫!当真是害人不浅啊!”段茗敬跳起来骂道。
段家当年也是被沈夜抄的!
“原来这老匹夫这些年一直在对付我爹!难怪爹都走了那么久,还被卷到了几年后的案子里!我真是恨不得……”段茗敬说着开始龇牙咧嘴!
乔岚轻咳嗽了一句,段茗敬顿时收敛了一些。
“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些渊源啊!”王铠之感叹道。
沈夜此人的名号他也听过,在朝几十年迫害了不少贤良。京城出乱子的后两年,有人传消息到西凉,说沈夜的尸身曾被挂在城楼上供万人鞭打时。
连西凉的一位上官都去酒楼大醉了一番,以表庆祝。
乔岚端坐在正位上,打量着屋内每个人的脸色,跟着低头感叹。若乔氏还在,知道了这些事,肯定会非常难过吧。
石锡元听完妻子离去时的情景,忍不住流下两行眼泪。“青儿!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你原谅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