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众人闻言看向段岳秀。

他们对段岳秀的身份还算了解，知道他出身寒门，是靠着科举考试一步一步走上来的。

段岳秀曾在石家先辈手下当值，被石家人提携过，这是他这些年一直来帮助妍娘的原因。

一开始他们也打听过，怕此人动机不纯，可打听到的消息是，段岳秀此人风评很好，为官清廉，入朝十几载，靠着自己的本事升至正六品，同僚多是在夸赞他的。

他们中有些人还是个秀才，最厉害的不过从八品，官阶与段岳秀相差甚远。

也许他能替那孩子找到更好的出路。

“不知段兄有什么打算？”其中一人开口问道。

“我认识山麓书院里的院长，可以送孩子过去读书。或替他找一户合适的人家，收养他当义子。京城有不少富庶人家从南边而来，家里有南边的规矩，南边重文气，喜欢收养会读书的孩子为义子，不用改名换姓，只不过以后要照料一番义父义母……”段岳秀说道，他在席上听几人说了，不大希望孩子变成别人的子孙。

几人闻言点点头，不用改名换姓很好。哪怕用的是妍娘的姓，总归是用父母的姓氏，还能名正言顺替自己父母尽孝。

“段兄，若有需要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

“自然！”

她死后儿子有人照看，妍娘高兴不已，简单收拾了残羹剩饭，进屋替儿子收拾衣物。

她没什么本事，这些年没攒什么家底，自家儿子身上穿的用的，多是这帮人送的。妍娘把家里仅剩的碎银子与铜板全都找出来，装在钱袋子里，一并塞入儿子的行李中。

临了，又把自己的一直挂在脖子上的翡翠玉扣解了下来。

“这是我还未成亲时，你爹送给我的！我戴了许多年！娘本不想把这个留给你，怕你拿着伤心。可娘没有别的东西了，唯有这个东西最值钱。你一并拿着，要是喜欢就自己拿着戴，等哪日缺钱了，拿去当了，换点钱财吧。”妍娘说着，解下玉扣塞到孩子的手中。

唐韫青握着玉扣，紧紧盯着他娘。

妍娘脸色看起来很好，微微泛红，似少女的桃腮，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光亮。

“开心点，以后住在别人家里，不能这么苦着脸！”妍娘捏了捏儿子的脸，轻柔道。

唐韫青僵着脖子点点头。

妍娘笑了笑，上前抱住了儿子。轻拍着他的背脊，在耳边叮嘱道：“以后你要听你段叔叔的话。你就当你没有爹，哪怕你爹找来你都不要跟他走。你姓唐，你叫唐韫青，是我一个人的儿子，知道吗？”

唐韫青贴着母亲微凉的皮肤，强忍着脸上的泪水，心中万般不舍。

“娘，我知道的。”唐韫青艰难从口里说出这几个字。

剩下的时间，都是娘亲陪着他，坐在院子的树下，直到娘亲忽的吐出一大口血，闭上了眼睛。

-

妍娘的丧事办得很简单，几人给她选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葬下了。

段岳秀帮着选的石碑和棺材。

墓碑上刻着吾母唐妍之墓几个字，唐韫青对着那墓碑磕了几个头，跟着段岳秀离开了。

段岳秀还在府衙当差，有不少事情要忙，只能把唐韫青安排在客栈里面，偶尔下值时过去看他一眼。

沐休有空时，便带着他去了不少人家。

段岳秀按照自己的诺言，找了许多人。

那些夫妇多是无子且年长，品行甚好，家底丰厚，收下唐韫青定然会用心教养。哪怕是过几年有了孩子，唐韫青都不会被他们抛到一旁。

唐韫青模样长得乖巧，那些人家见了唐韫青都很满意，唯有唐韫青自己没有点头。

去了几次后，段岳秀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你是不喜欢他们？还是不想被他们家收养？”段岳秀问道。

唐韫青一声不吭跪了下来，“段叔叔，他们很好，可我跟他们不熟，更谈不上喜欢。要不你把我给带回去吧，我吃的很少，我会干活，我还聪明，会念书，这书读上两遍就会不忘记。私塾里的先生说我一定能考上官的！”

“你要是不喜欢我读书，我可以去街上干活赚钱，我现在就能去赚钱！”

唐韫青说完，打算磕几个头，被段岳秀拦住了。

强制把他扶起来。

“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要随便跪！这番话是你娘教你的？还是你自己说的？”段岳秀无奈道。

唐韫青摇头，“这是我自己想的。”

段岳秀闻言望向眼前的及他胸膛高的孩子，回忆着妍娘临终前与他说的话。

“妍娘说，你让我给你安排以后的路，不想让你爹那帮朋友帮你，为什么是我呢？”段岳秀问道。

“因为在我心里，段叔叔您跟他们都不一样！其他几位叔叔遇到事情只会给娘亲钱，娘亲不喜欢收那些钱。您不一样，您知道娘亲缺钱，给她介绍了可以赚钱的活，不会让她被人瞧不起！”唐韫青抬头道。

自家的院子很小，打开门就是街坊邻居，那些叔叔每年过来送钱时，被外面的人瞧见，说了不少娘亲的闲话，娘没少哭过。

段叔叔跟他们不一样，他知道娘亲会识字，懂诗文，给娘亲介绍了活，让娘亲去给别人府上小姐当先生。街坊们知道娘识字，还是女先生时，一个个态度大变。

所以他觉得段叔叔比其他人都好。

段岳秀闻言笑了笑，“若我没有成婚，带你回去倒也合适。只是，我家中已经三个孩子了，我家夫人平日喜欢吃醋，我若收你为义子，哪怕把你的身份告诉我夫人，她仍旧会起疑。还有我家中的三个孩子，两个年岁都比你大，孩子太多了，我也照顾不来。”

唐韫青：“段叔叔，我会自己做饭，会自己照顾自己，你就收下我吧！”

饶是唐韫青再三请求，段岳秀也没动摇，反而是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带你多见一些人，许是会遇到你喜欢的长辈。”

就这么搁置了月余，段岳秀带着唐韫青去了京城所有他了解且合适的人家，唐韫青都没有点头同意。

这最后一站，是城外的山麓书院，段岳秀打算去书院找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