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鸣用一条布绳系住了头顶上的白色大方巾,看起来就仿佛是后颈挂了一顶奇怪的无边帽,而且他不时抬手遮挡眼前强烈的阳光。他手里拿着那根有鬼鸮图案的剑矛,将矛杆的末端插在了马镫里。
金多氏族的队伍差不多有四百人,令公鬼和马鸣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与鬼玄元和铁膝并肩而行。
厌火族人当然还是坚持步行,他们的帐篷和一些从晋城抢来的战利品都用骡子和马匹拖着。
一些金多氏族的枪姬众作为斥候游散在队伍前面,死海众负责队伍的殿后,主队中的成员也都警戒地监视着周围,短矛戒备,手里的弓全都搭着利箭。
昆莫的和平应该要持续到离开穆萨的人一直回到他们自己聚居地的时候,但正如鬼玄元向令公鬼解释的那样,回程的路上难免会遭遇误会,即使是道歉和血债,也无法让已经死去的人从坟墓中回来。鬼玄元似乎认为现在这个时候尤其容易产生这种误会,这肯定和那支突阕的队伍有关。
这片土地是突阕部族的地方,要走过这里,才能进入乌孙金多部的势力范围。突阕人的队伍位于他们的斜后方四分之一里处,与他们平行前进。
鬼玄元告诉令公鬼,鬼足缺本来应该再逗留一天,等他的哥哥出来。对于那个将双眼抠出来的扎兰丁,十天同样是最后的限期,太早离开就是抛弃了进入昆莫的人。但一看到金多开始往牲口背上装载货物,鬼足缺就立刻命令突阕楼兰收拾帐篷了。
现在突阕人也在他们的斥候和殿后军之间行进着,仿佛根本没注意到金多人的队伍,但两支队伍之间的距离从没有拉长到超过三百步。一般来说,替未来的部族首领见证试炼会包括六个大氏族,所以鬼足缺的队伍比金多氏族的要超出了一倍以上。
令公鬼觉得他们一直没有突然缩短距离或攻打过来的原因,在于行进在两支大队伍中间的那一小群人
。
智者和其它楼兰人一样徒步前进,身边跟随着那些被鬼玄元称为屈从者的奇怪白袍男女,他们负责管理智者的驮马。
确切地说,他们不是仆人,但令公鬼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听懂了鬼玄元那套关于骄傲、义务和俘虏的解释。铁膝说得更加令人费解,仿佛他觉得向令公鬼解释这些就像是解释水为什么是湿的一样。
纯熙夫人、半夏和孔阳也骑马和智者们走在一起,或者那两个女人是这样。护法一直让胯下的战马走在靠近突阕楼兰一侧落后一点的位置,严密监视着斜后方的队伍,正如同监视着那些犬牙交错的群山。
有时候,纯熙夫人或半夏,或者她们两个会同时下马走一段,与智者交谈一阵子,如果能听到她们在说些什么,令公鬼宁愿花掉自己身上最后一个铜子儿。
她们经常会向他这边望过来,而且总是很可疑地瞥一下就把目光移走,无疑是不希望被他注意到。不知为什么,半夏将头发用红缎带结成了两根辫子,好像是个新娘一样。
令公鬼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做。在就要离开穆萨时,他向她提到了这两根辫子,只稍微提了一下,半夏就差点揪掉了他的脑袋。
“仪景公主是你的女人。”
令公鬼低头困惑地看着鬼笑猝。挑战的神情被收回到大眼睛里,但她望向他的目光中仍然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今天早晨,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她正等在他的帐篷外面,从那之后,她就没有离开他三步以外。
很显然的,她是智者派到令公鬼身边的间谍,而令公鬼显然不被认为会发现她的身份。女孩很漂亮,而他被当成愚蠢到只能看见这一点。毫无疑问,她现在也是为这个原因才穿上裙子的,除了腰间的一把小匕首以外,她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女人似乎都以为男人的头脑很简单。仔细想想,其它楼兰人都没
有对她装束的改变说些什么,但就连鬼玄元也避免看她太长时间。大约他们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或者与智者的计划有一些关联,所以都不想去谈论这件事。
令公鬼也仍然不知道为什么鬼笑猝会去昆莫,鬼玄元只是对他嘟囔了一句“女人的事情”,很显然的,他不愿意去谈论这件事,而关于她一直粘在令公鬼身边这件事,他当然也不会多说一句。
现在,这位部族首领显然正在倾听他们的谈话,铁膝和所有金多氏族的人全都竖起了耳朵。有时候令公鬼很难看出楼兰人的情绪,但他觉得他们的神情都很莞尔。
马鸣轻声吹着口哨,夸张地向四周胡乱张望,但就是不看他们两个。即使这样,这才是她一整天和令公鬼说的第一句话。
“你是什么意思?”令公鬼问鬼笑猝。宽大的裙子并没有阻碍她的脚步,她在紫电旁边走着。不,不是走,而是大步前行,如果她是一只猫,她一定会用力甩起她的尾巴。
“仪景公主是一名湿地人,和你是同一种人。”她傲慢地昂起头。楼兰战士习惯结的小辫子从她的颈后消失了,一块勒过她额角的头巾几乎完全包住了她的头发。“她才是你的女人。她不美丽吗?背那么直,四肢柔软而强壮,嘴唇如同红熟的苹果,头发仿佛锦缎,眼睛就像是紫龙晶,皮肤比最好的云锦还要嫩滑,胸部丰满可爱,臀部————”
令公鬼急忙打断她的话,他的脸早已热得烫手了:“我知道她很漂亮,但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在描述她。”鬼笑猝向他皱起眉头,“你见过她洗澡的样子吗?其实我根本不必跟你说这些的,如果你已经见————”
“我没见过!”令公鬼现在只希望自己的声音不会显得那么窘困。鬼玄元和其它人都在听着,都板着脸,除了是在掩饰笑意之外找不到任何解释。马鸣转着眼珠,像小流氓一样坏坏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