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岩石尖锥在她周围耸立。炙热的环境吸干了她每一次呼出的湿气。阳光似乎穿透了她的衣服,正直接烧灼她的肌肤。吹到她脸上的气流彷佛刚刚从火炉中喷涌出来。
向远方望去,几乎是完全裸露的大地上只有零星几株低矮的枯树、很少的几片硬草,以及她不认识的一些多刺植物。不过,她还是认出了面前的野兽是一只老虎,即使她以前从没见过活的老虎。
这虎趴在不到二十步远的一条岩石裂缝里,慵懒地甩动着带有一团黑黄毛的尾巴。老虎并没有看半夏,而是看着另一个方向百步以外的地方。
那里有一只浑身硬毛的大蛊雕,一边低声哼着,一边在一片荆棘树丛的根部刨挖着,根本没注意到蜷伏在树上的楼兰女子,正准备掷出手中的利枪。这名女子的衣着就像晋城之壁中那些宵辰人一样,她用束发巾围住头部,只是没盖住自己的脸。
这里难道是鄢陵荒漠,半夏难以置信地想,我跳到了鄢陵荒漠?我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控制自己的思绪?
鄢陵女子全身纹丝不动。现在她的目光从蛊雕那里转移到半夏身上。但如果说那是一头蛊雕,它的样子又不完全符合半夏的认知。
半夏确信那名女子不是一位智者。根据她以前了解到的知识,智者并不会穿上枪姬众的服装。想成为智者的枪姬众必须“放手弃枪”。这一定是一名在梦中进入夜摩自在天的鄢陵女子,就如同宫殿里的那个汉子。
如果当时那个汉子转过身,他也会看见半夏。半夏闭上眼睛,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脑海中一个清晰的忽罗山影像上——大厅中那副巨大的骨架。
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副骨架再次出现在她面前。这一次,她注意到所有这些骨块全是被业力串在一起的。串连的手法非常精巧,以至于旁人很难看出人为
的痕迹。那个举着奇玉球的半段雕像仍然被放在橱格里它的位置上。
半夏没有走近它,也没有走近让她感到无比痛苦和酸楚的黑色项圈和手镯。那件外形为女子石雕的法器向她发出丝丝诱惑。你想拿它做什么?千万别碰,你到这里是来观看,来搜寻的!仅此而已。继续进行你的任务,女人!
这一次,她很快就找到路,回到了那座广场。时间的流逝在这里与在现实世界并不相同,仪景公主和湘儿时刻都有可能叫醒她。而她现在甚至什么都还没有做。没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浪费了。她从现在开始,必须小心注意自己的心思。不能再去想什么智者了。但即使是这样的警告也会让她跑到别的地方。
把精神集中在要做的事上。她用力地对自己说。
她拳毛騧穿过这座空旷的城市,有时还会小跑一段。石板路的街面不停地上下起伏,盘旋回转,所有的拐弯都是弧形的。一路上,除了绿背的鸽子和淡灰色的海燕,半夏没有见到一个人。每当她靠近这些鸟群的时候,他们就会全部振翅高飞,发出一片震耳欲聋的拍翅声。
为什么有这么多的鸟,却没有一个人?飞虫从半夏的头边嗡嗡飞过,她能看见蟑螂和甲虫在阴影中匆匆爬过。一群骨瘦如柴、色彩斑驳的狗,从半夏前面很远的地方缓步跑过街道。为什么会有狗?
她努力让自己回想起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玄女派鬼子母会留下什么样的痕迹?这里是否会存在针对令公鬼的危险?大多数建筑物都涂了一层白色的石膏,而那些石膏有许多已经破碎崩裂了,经常会露出下面陈腐的木材和浅褐色的砖块。
只有那些高塔和大型建筑物,半夏认为那些全都是宫殿,也是用白色的石头砌成的。不过,即使是这些巨石上也已经出现了裂缝。只不过这些裂缝太小,不容易被眼睛看到,只有半夏能够透过
体内的紫霄碧气感觉到它们。
这些裂缝如同蛛网一般密布在高塔和圆顶上。也许这其中有着某些意义。也许这意味着忽罗山的居民并没有对这座城市善加看护。这完全有可能。
一个汉子突然尖叫着出现在空中,朝半夏面前的地面直坠下来,吓了半夏一跳。而且她才刚刚看清那个汉子身上松垂的白色裤子和被透明面纱盖住的浓密胡须,他就消失了。那时他和石板路面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三尺。如果他撞在夜摩自在天的地面上,他就会被别人发现死在床上。
他和那些蟑螂一样毫不重要。半夏这么对自己说。
也许那些建筑物里面隐藏着什么。这是个疯狂的希望,能够实现它的机会相当渺茫,但几乎陷入绝望的半夏会尝试任何一种方法,几乎是任何一种方法。时间,她还剩下多少时间?她开始从一个房间的门口跑向另一个门口,不停地将头探进店家、客栈和民居之中。
客栈的大厅里,桌子和长凳等待着客人的光顾,和排列在架子上,反射着昏暗光线的锡制杯盘一样,都被摆放得整整齐齐。这间店铺整洁得如同掌柜在清晨时刚刚打开店门一样。
一家裁缝店的柜枱上排放着一捆捆布匹。一家刀剪铺的货架上陈列着打好的刀剪。肉铺的架子和挂钩上仍然空空如也。无论用手指拂过什么地方,都看不到一点灰尘,一切都洁净得可以让半夏的母亲万分满意。
在比较狭窄的街道两旁,是一幢幢民居,样式简单的平顶建筑,外面刷着一层白色的石膏,沿街的方向并没有窗户。屋子里,冰冷的铜炉子边上和有雕花腿的桌子周围,摆好了供一家人围坐的长椅,桌子上放着家庭主妇们用来妆点房间的最好的花碗和浅盘。衣服挂在墙钉上,锅子吊在从天花板垂下来的钩子上,日常家居的小工具被放在长凳上,都在等待着主人来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