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丹景玉座说,“你能不能将他送回房间?”
“属下遵命,尊主。”冷眼女子说。她不带丝毫表情地深深地道了个万福。当她出去召唤搬运马鸣的仆役时,另外几位鬼子母也离开了房间,其中包括璐瑶安夫人,而连翘和花姐菲则跟在她身后,她们仍然在谈论着什么,只是说话的声音太小,半夏没有听到任何内容。
“马鸣还好吗?”听到湘儿这样问,浣花夫人扬起眉毛。
丹景玉座转向她们,“他的情况已经是最好了。”她的声音里泛着寒意,“以后的事情,只有时间才能给出答案。被历下城的东西污染了这么长的时间……没有人知道他会受到什么样的影响。也许不会有后遗症,也许后遗症会很严重。我们只能继续观察。但他和匕首的联系毕竟已经切断了。现在,他需要休息,以及尽量进食。他会活下来的。”
“他刚才喊的是什么,尊主?”仪景公主问。随后,她又慌忙加了一句,“不知道,弟子能问吗?”
“他是在向士兵发布命令。”丹景玉座看了一眼躺在石台上的年轻男子,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自从马鸣瘫倒在石台上之后,就一直没有再动一下。但半夏觉得他的呼吸已经平顺了许多,胸口的起伏也变得有节奏了。“我觉得,那应该是两千年前的一场战争。古老的血脉又回来了。”
“那并不完全是一场战争。”湘儿说。过了很久,她才又说道,“我听见他喊出了,一些古语。那不是战争,尊主。”
片刻之间,丹景玉座似乎是在思考。也许她在想该说些什么,也许她在想是否该说出来。“曾经,”她最后说道,“我相信过去和现在发生了叠加。他在过去的那个地方,但他知道我们是谁。他命令我们释放他。”她停了一下,“‘我是自由的,鬼子母。我不是鬼子母的盘中餐。’这就是他说的。”
阴神玉女桑扬重重地哼了一声,其他鬼子母也都开始恼怒地窃窃私语。
“但,尊主,”半夏说,“他不可能是这个意思。犬封与嘉荣城是盟友。”
“犬封是我们的盟友,孩子。”丹景玉座对她说,“但谁又能知道一个男人的真心?我怀疑,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男人是最容易被套上缰绳的动物,也是最不容易让缰绳长久绑住的动物。即使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也不会有区别。”
“尊主,”浣花夫人说,“很晚了。我们都还没吃饭。”
“尊主,”半夏忧虑地问,“我们能陪着马鸣吗?他也许还有生命危险……”
丹景玉座的目光淡漠如冰,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你们还有工作要完成,孩子。”
她不是指洗碗碟,半夏可以确定这一点。“是的,尊主。”她屈膝致礼,裙子与同时在行礼的湘儿和仪景公主的裙子相互摩擦。最后一次,她望向马鸣。然后跟随浣花夫人走出房间。
马鸣依然没有动作。
终于。
马鸣缓缓睁开眼睛,盯着被粉刷成白色的天花板,心里寻思着他在什么地方,自己是如何来到此地的。天花板的边缘镶着一圈图案错综复杂的镀金叶片。他躺着的这个床垫里应该是填满满了丝绸锦绣。这是个奢华的所在,但他的脑子里丝毫没有关于这个地方的记忆,似乎还有很多记忆都丧失了。
他刚才在作梦,一些关于那个梦境的残留片段仍然在他的脑海里不停地翻腾。
他无法将它们理清干净:狂野地飞行与战斗、跨海而来的奇怪人群、道门与传送石、其他人生的片段、说书人的故事。这些一定是梦。至少,他认为它们是梦。但巫咸不是梦,那是一位黄巾力士。
一段又一段的谈话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和父亲、朋友、纯熙夫人,还有一位美丽的女子的谈话。一位船老大
、一位穿着讲究的男子对他说话,彷佛一位父亲在给出明智的建议。这些也许都是真的,但一切都是那么零碎而捉摸不定。
“呜、啊、咪、嘻、呢。”他喃喃地说道。好像这只是一段单纯的声音,又好像有串某些含意在其中。
马鸣垂下目光,看见一排排长枪兵向左右延伸到一里以外的地方,其间树立着代表不同乡镇、城市和少数家族的细长析羽旗与幅带。河水掩护着他的左翼,沼泽和泥潭掩护着他的右翼。他正站在半山腰上,山脚下的长枪兵英勇地抵抗着一团一团拚命向前突击的黑水修罗。
魔军的数量是凡人军队的十倍。长矛刺穿了黑水修罗黑色的战甲,而黑水修罗的长钉大斧在凡人的伫列中劈开一个个喷血的缺口。惨叫声和呼吼声不停地蹂躏着空气。太阳在无云的空中以耀眼的光芒照耀大地,照亮了战线上腾起的片片血雾。利箭的暴雨同时倾泻在凡人和黑水修罗的阵列中,毫无选择地杀死所有的生命。
马鸣已经命令他的弓箭手停止放箭,但八煞大将军不在乎杀死的是谁,他们只要突破阵线。在他身后的山脊上,玄甲卫士等待着他的命令,战马也不耐烦地踏着前蹄。人和马身上的铠甲在太阳的照耀下银光闪烁,在如此高热的天气中,无论人或马都无法坚持很久。
他们必须胜利,否则只有身死军丧。他像是一个赌徒,而现在,就是扔骰子的时候了。他跳上马,发出的吼声压倒了山下战争的喧嚣,“步兵分开,骑兵准备冲锋。”
他的旗手紧随在他身后,鸩鸟旗在他的头顶飘扬。发出的命令被一遍遍传送,迅速传到了正在战斗的步兵阵列中。
长枪兵们突然开始移动了。他们排成紧密的队形,规矩严紫苏地向两侧让开,收窄了阵列,在阵列中打开一个宽阅的缺口。此时,黑水修罗蜂拥而入,发出狂野的吼叫,彷佛一股黑色的死亡泥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