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疑这就是她的目的,”仪景公主嘴里蹦出的每个字仿佛都是寒冰,“湘儿,如果你让我们跟着一头蛊雕————”仪景公主不需要说完这个威胁,有瑶姬和鬼笑猝帮忙,仪景公主能让湘儿的人生悲惨到她满意为止。
“她们能带我们找到那只碗。”湘儿坚持着,一边挥手赶走一名一只眼睛上覆盖着可怕的紫色疤痕的乞丐,她看得出来,那道疤痕实际上是用蓝麦芽上过色的面粉假扮的。“我知道她们会的。”仪景公主一脸阴云地哼了一声。
湘儿已经数不清她们走过多少座桥,大桥和小桥,驳船在桥下撑篙而行。太阳已经完全露出屋顶,又爬上一个太阳的高度,甚至连湘儿也觉得胡大妈在故意绕路了,不过他们大致还是在朝东走。当这名榛子色眼睛的女人向她们转过身时,湘儿觉得她们一定已经靠近河边了。
“现在,小心你们的舌头,只有被叫到时才能说话。你们让我感到难堪,而且……”她皱了皱眉,嘀咕了一句大约这样做是个错误,然后一摆头,示意她们跟上,就走到对街一栋平顶房子前。
这不是一栋大房子。两层的楼房都没有阳台,有几处的石膏还碎裂脱落,露出下面的砖块。房子的一边是一家织工铺,里面不断传出响亮的织布机碰撞声;另一边是一间染坊,从里面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
不过为她们开门的是一名女仆————一名有方下巴的灰发女人,肩膀像铁匠般壮硕,钢一样的眼神并没有因为脸上的汗水而有丝毫软化。当湘儿跟随胡大妈走进门内时,她微微笑了笑。在这栋房子的某处,有一名女人正在导引真气。
方下巴的女仆显然一眼就认出胡三娘,但她的反应很奇怪,她以真正的敬意行了个叩拜礼,不过胡妈的出现显然让她感到惊讶和疑虑。在让她们进屋时,她几乎有些仓皇失措,但她向湘儿和仪景公主行礼时倒是没有那种矛盾的态度。她们两个被单独带进二楼的一间暖屋,那女仆用严肃的口吻对湘儿和仪景公主说:“不要乱动,别碰任何东西,否则你们就会遭到那个古老的惩罚。”然后就离开了。
湘儿看着仪景公主。
“湘儿,一个女人导引真气不代表————”那种感觉改变了,在一段时间里开始膨胀,然后又开始衰退,比刚才更微弱了。“即使是两个女人也不代表什么。”仪景公主继续说了下去,但她的口气显得有些犹豫,“那真是我见过态度最差的女仆。”她坐进一把高背红椅子里。过了一会儿,湘儿也坐了下来,不过却只是坐在椅子边缘,倒不是因为她紧张,她只是有些渴望,但绝不是紧张。
这个房间并不豪华,蓝白两色的地砖光可鉴人,浅绿色墙壁也像不久前刚粉刷过的。任何地方都看不到丝毫镀金,不过沿墙壁摆放的红椅子上都有精美的雕刻花纹。
几张小桌子是比地板砖更深的蓝色。灯架下垂挂着吊灯,显然都是黄铜打制的,被擦得闪闪发亮。经过打扫的铜炉子里仔细放置着一些常绿树枝,铜炉子台上也有雕刻图案。那些图案很奇怪,是被狐仙城周围的人称作“十三罪”的情景:嫉妒————一个人的眼睛几乎充满了他的整张脸;饶舌————一个人的舌头垂到了脚踝;贪婪————一名牙齿尖利、表情狰狞的人将钱币抱在胸口;以及诸如此类的其它景象。不管怎样,这一切都让湘儿感到满意。能进行如此装饰的人肯定也有钱修缮房屋的外观,而不那么做的唯一理由肯定是要保持低调,避免被注意。
那名女仆在离开时没有关上门,说话的声音这时忽然从走廊里传了进来。
“实在无法相信你会把她们带到这里来。”说话人的声音在紧张中流露出愤怒和难以置信,“你知道我们是多么小心,三娘,你真正知道的比你应该知道的更多,而这点你应该很清楚。”
“很对不住,夏佳,”胡大妈僵硬地回答,“我没想那么多,我……愿意为那两个姑娘担保,也服从你的判决。”
“我不是这个意思!”夏佳的语调因为震惊而提高了,“我是说……我是说,你不该这么做,但……三娘,我为大声说话向你道歉。说一句原谅我吧!”
“不需要道歉,夏佳。”老板娘的声音同时带着悔恨和不情愿,“我带她们来是错了。”
“不,不是的,三娘,我不该这样对你说话的,请一定要原谅我。”
胡大妈和夏佳走进房间。湘儿惊讶地眨眨眼,听刚才的对话,湘儿本以为会看见一个比胡三娘更年轻的女人,但夏佳的头发只差没有完全变成灰色。她的脸上满是笑纹,但现在那些纹路都因担忧而挤在一起。
为什么年长者会对年轻者如此谦恭,而为什么年轻的那位又会接受?传统在这里果然是不同的。苍天在上,这里的一些传统是湘儿很不愿意去想的,当然,她在家乡时从不曾对女事会谦恭过,但这个‘社’……
当然,夏佳能够导引真气————湘儿早就想到这点,这也是她希望的,但她没想到夏佳会有多强。夏佳的力量比不上仪景公主,甚至比不上柳若邻,老天爷收了那个可恶的姑娘吧,但她轻易就能与浣花夫人、米婕纱和苍术夫人相当。
拥有这种力量的女人并不多,能在这里找到这样的人实在让湘儿感到惊讶。这女人一定是名野人,白塔绝对不会放过这样的女人,哪怕让她终生只穿着初阶生的白袍。
她们走进门时,湘儿站起身,用双手掸了掸自己的裙子。当然不是因为紧张,当然不是,哎哟,但假如能有她所希冀的结果……
夏佳锐利的碧眼审视着她们两人,仿佛方才在她的厨房里发现了两头猪,而且这两头猪刚刚从猪圈里跑出来,身上还滴着泥水。夏佳用一条小手绢轻拍自己的脸,但实际上房间内比外面还要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