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崩的时候,没有任何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而福建路的动乱,也没有任何一个官员是无辜的。
秦桧不是无辜的,因为他有一个弱点,那就是他的仕途太顺利了,他进士及第,中词学兼茂科,任太学学正而入仕的,他完全就低估了基层那些官吏的贪婪。他觉得贪钱可以,但是不能因为贪钱而将整个事情弄的非常糟糕。
大宋就像是一艘豪华的大船,如果在船上工作的时候,拆下一点豪华的装饰品装在自己的口袋之中,秦桧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他可以视而不见,毕竟人不能白辛苦,但是为了赚一些木板钱,在船上挖一个洞,那就有些过分了。但是真的有人为了一点点小利,会去在船上挖一个洞。
税收不仅是朝廷的财源,也同样是一些地方官的财源。
征税的时候或多或少有些误差,因为有些地方流通的铜钱或者金银没有这么多,当地有些人会用实物来交税,而在这其中就有不少可以上下其手的地方。
十个铜板的税收经过了下面的人层层加码之后,可能需要负担二十个铜板,而秦桧打算裁撤的三种税收打断了不少人的财路。
这些被断了财路的人最多也就腹诽几句,他们完全没有胆量将对于秦桧不敬的言语说出口,因为他们知道秦桧心黑手狠,可能一时的口舌之快会给自己带来灾祸。
这些人抱着再赚最后一笔的想法,这一次层层加码超过了以往任何一次。
对于遣散厢兵,秦桧也是非常重视的,因为他知道,这些厢兵虽然比不上金人,也比不上那些大宋的精锐部队,但是他们比起普通的农民和乡勇还是非常强大的,一旦遣散厢兵的时候弄出一点乱子,那么会非常麻烦。
所以秦桧给出了一笔很大的遣散费,因为他认为与其将钱花在弹压兵变上,还不如将钱花在遣散上,这样还能省很大一笔钱。
可惜的是,这笔遣散费也被人贪墨了,不少经手的官员觉得路上少了一点点金钱也是正常的,毕竟一路上会碰上下雨,或者过座小桥,钱经过水就会变少一点点,那些钱到了被遣散的厢兵手中的时候被“漂没”了不少。
在众人的“努力”之下,一时之间,整个福建民怨沸腾,随时随地都有爆发的可能。
福建路的起义爆发了,但是领导起义的并不是被压迫的农民,也不是被贪污遣散费的厢兵,而是一个走私贩子。
何白旗是一个走私贩子,只要能够赚钱,他什么东西都敢卖,从北地的精良战马到南方合浦的漂亮珍珠,从天涯而来的昆仑奴,到泰西之地而来的雪白雪白的姑娘,只要出得起钱,何白旗都可以帮你弄过来。
而现在何白旗其他生意都不做了,他只专心卖两样,盐和茶。
因为福建山多田少,田赋收入难以增加,在朝廷大幅度增加赋税的时候,盐茶等专卖物品成了福建地方政府所仰赖的重要财源,自然就以种种办法来增加茶盐价格、提高利润。官方卖的哪里是茶和盐,而是直接卖的是税,只不过买税的时候,送了一些茶和盐。
官方的茶盐越贵,私贩就越盛行,在这样的情况下,走私自然猖獗了起来。
走私的利润实在是太高了,高到大量的人涌入了这个行业,不过这个走私行业并没有饱和,因为“淘汰率”太高了。
当地的地方官不是傻子,哪有不知道有很多人在铤而走险,而税赋关系着他们的官帽子,所以在这个时候,这些地方官也拼命了,只要是被抓到走私茶和盐的,都不用进监狱,当场就地正法,即使这样还是有大量的人进入了这个行当,因为走私不一定死,但是穷一定会死。
有些人没有门路,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去弄到茶和盐,但是他们知道有一个地方一定可以弄到茶和盐的,那就是其他贩子的手上。这也造成了不少贩子之间进行黑吃黑,毕竟这些走私人不可能光明正大走大路,往往只能选择一些没有什么人的小路。
何白旗是一个非常有头脑的人,他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雇佣“保镖”,私茶和私盐的利润实在太高了,从利润中拿出一部分的金钱出来就可以雇佣许多人,因为福建路到处都是活不下去的厢兵,往往很少的银钱就能雇佣到不错的“保镖”,比如这一次何白旗只拿出了一小部分的利润,就雇佣了一小队的厢兵,其中领头的竟然过去还是一个队将。
虽然这些人只有五十人,但是根据那个叫做伍全的队将自己所说,他手下的那些人战斗力不差的,甚至参加过石梁河血战,和金人面对面浴血搏杀过,这些人虽然人少,但是应该能够保住何白旗的平安。
伍全的话并没有夸大,他手下的人的确战斗力很不错,何白旗的“商队”一路上很是顺利,看到伍全的手下,这些胆敢打他们主意的人都退缩了,毕竟伍全和他的手下真的在石梁河见过血,比那些盗匪强了不知道有多少。
但是即使这样也有人不开眼的阻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甚至阻挡他们的人数量还不如何白旗的“商队”。
“你们是做什么的,把你们的官凭拿出来。”拦住他们的人是一小队乡勇,除了领头的那两个,其他人穿的破破烂烂的,和流民看起来了没有什么两样。
“诸位大人,这些敬意请你们喝茶。”何白旗拿出了很大的一袋钱给了领头的两个,心中不由滴咕倒霉,这一次他白跑了。
“老六,我们钱也收了,是不是?”一个领头的问另外一个。
“老九,我说过收了钱我们就要好好干事,还不抓人。”说完,老六打算指挥手下人“收缴”赃物。
“动手。”随着伍全的一声怒吼,这时候何白旗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人比乡勇多,而且战斗力强。
老六老九这时候一边逃跑,一边才想起来,他们是官,要逃跑的应该是贼,为什么现在是他们在逃跑呢?
何白旗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