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千叶的反应一样,卓羲也为四皇子能如此坦率地表达他对一个女子的爱慕而感到惊讶,当年初遇时,卓羲几乎不敢相信那文弱安静的少年是当今的皇子,他的身上没有天家的贵气,没有少年的朝气,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孩子。若说当初那个孩子没有帝王之资,卓羲还觉得师傅言之有理,但现在的四殿下早已脱胎换骨,蓬勃朝气下且存仁善之心,依旧不行吗?
“皇姐劝我放弃,他说朝廷和神鼎寨的恩怨是我和梁姑娘之间的鸿沟,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祥泰对卓羲道,“可皇姐能与驸马琴瑟相和恩爱有加,不正意味着驸马与家人的心胸非常人可比?卓羲,你也是他们的家人,你若憎恶朝廷,又为何在我身边?”
卓羲道:“定山始终认为,朝廷和神鼎寨的冲突,不单单是朝廷一人之过。他的父亲虽然死在朝廷的炮火之下,可并没有将仇恨留给自己的儿女,比起让他们为自己报仇雪恨,他更希望儿女能过上平凡安宁的日子。殿下,我想这些事,您并不了解,世人也都有所误解。”
祥泰的眼神微微绽放光芒,这慈父的拳拳爱意,正是帝王家所缺失的,祥泰知道父皇和母妃都爱护他,可是那样的感情并不纯粹,身在帝王家,的确不该奢求什么纯粹的亲情,可看到了听到了,难免会动心。
卓羲察觉到祥泰眼中的情绪,能感受到四皇子对于平凡生活和亲情的渴望,这一刻他似乎明白师傅为什么说祥泰不具备帝王气质,为君者,当为天下舍弃一切,但四皇子,像是难做到。
卓羲又道:“我了解定山,他并不会为了恩怨而反对您和梁姑娘的事,但殿下身份尊贵,是未来的帝王,帝王家三宫六院不知您要将惠梨置于何处,那就不是定山希望他的妹妹面对的人生。殿下,这也是您无法改变的现实,高门贵府的千金小姐,自幼耳濡目染,她们大多能认可与旁人共侍一夫,但神鼎寨里的男人都是一夫一妻从一而终,从没有纳妾的规矩,更容不得男人欺侮女人。惠梨虽是山野丫头,可在我们眼里她是最高贵的女孩子。”
“原来,还是因为我身在帝王家。”祥泰无奈,他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他可以对千叶说,可以找卓羲商量,但最重要的人他至今只字未提,然而皇姐和卓羲会好生与他解释,那两位,只会将他这份心思视为忤逆不孝,他甚至会害了惠梨。
卓羲断定定山绝不会答应,与其让他再出面,弄得彼此尴尬,不如自己先把话说清楚,便再对祥泰道:“现下惠梨什么都不知道,殿下若就此放弃,惠梨还是从前的惠梨,但若她知道这些事,并牵扯出纠葛麻烦,殿下忍心她受到伤害吗?不如早早放下,惠梨在他哥哥的庇护下,会有最美好的人生。”
祥泰苦涩地一笑:“正是,我除了一腔热情,明明什么也给不了她。卓羲,让我冷静一下。”
卓羲稍稍安心,之后又与祥泰去见温先生,待得日落时分,不等家中人来接团团,他便自己带着孩子回去了。
而这件事不能瞒着定山,当晚就找定山告知,果然他早就从公主口中得知,卓羲把自己劝四皇子的话告诉定山,他松了口气道:“有你这几句话,我可不必再费心,无论如何我也不能把惠梨嫁入帝王家,这京城里的官宦贵族家也不行,惠梨要有自由自在的人生,谁也不能束缚她。”
卓羲且笑:“偏偏楚歌是独生女儿,不然她若也有个哥哥,我就好办多了。”
定山拍拍他的肩膀:“任重道远,可终究还有路可走,千叶也很想撮合你们,你再耐心一些,楚歌一定会想明白。”
卓羲却是恨道:“怪你对他说什么二十年也不行,她把你的话原原本本给了我,你倒是给我想个法子,如何来辩你这番话?”
但听千叶的声音在门前想起,故作客气地说:“二位少当家,我可以进来吗?”
在兄弟面前,定山有些不好意思,更何况卓羲的感情还没着落,实在不该让他羡慕自己,忙到门前来迎千叶,向她使了眼色。千叶憨然一笑,将茶水放下,对卓羲道:“楚歌在练功呢,不去看看?”
定山忙拦在她面前,低声说:“怎么越发来劲了?”
“我去看看。”没想到,卓羲竟真的转身就走,倒是叫定山愣住。千叶见卓羲走远了,回身来骄傲地对丈夫说,“驸马爷如今抱得美人归,哪里还懂这求而不得的心思,卓羲才不会和我们见外,他现下最最在乎的是楚歌。”
定山嗔笑:“算你聪明。”但想起昨夜未完的话,想起今日门前的匆匆别过,忙正经了神情,说道,“神鼎寨与朝廷的恩怨,还有我们离京的日子,这些事,我本该对你明明白白有个交代,只是连我自己也……”
千叶却上前堵住了他的嘴,温柔地说:“是我如今得以安逸,在你的庇护下,就忘了外面还有风风雨雨,把一切看得太简单。不是为了赌气才说别再提的话,定山,是我不好。”
定山摇头,他明知自己也有不是,怎么能让千叶一人承担,正要解释时,黑漆漆的夜空突然亮了起来,天边像燃起熊熊烈火,不知在远方的何处,黑夜变成了红火的天空。
千叶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且她本不信鬼怪神力,慌张地抓紧了丈夫的手,但听定山在身旁说:“若不是洪水,便是地震,过几天就该有消息传来了,这迹象,必是大灾。”
“大灾?”千叶心头一紧。
定山颔首:“从前也曾见过这样的天色,之后便是大灾,而我神鼎寨每遇灾难必定出手救助灾民,即便如今神鼎寨不存在,我也不能袖手旁观,千叶,我若要离京赈灾,你可愿随我同往?“
千叶一愣,听说可以出远门,心里像是开了花,但很快就意识到,这不该是高兴的事,严肃地点头:“自然愿意,温先生说父亲若是帝王,必定是千古明君,我既是他的女儿,他爱护的子民,也就是我的子民。”
定山似乎明白了千叶今天去见温先生都说了些什么,他和千叶都在面临着改变,他也不知道若干年后的他们,又会是什么样的。
夫妻二人正要回房去,忽然大地颤动,屋顶的瓦片被摇晃坠地,发出惊心的碎裂声,定山将千叶护在身下带到院中空旷之处,但一切很快就平稳下来。定山沉着冷静:“受灾地应该距离帝都不远,不知还会不会有动静,千叶,我送你去二娘和惠梨身边,今晚怕是不安全,不要住在屋子里。”
他们匆匆往西院来,路上便遇见卓羲和楚歌,也不知他们方才说些什么,只听卓羲道:“我要去文贤山庄,今夜四殿下在那里留宿,尽快把他送回皇宫才好。”
楚歌便主动拉过千叶,对二人道:“你们去忙,家里有我在。”
这一夜,京城上下都被地震惊得人心惶惶,不知眼下何处正罹患灾难,不知那里的百姓可有伤亡,听政殿里灯火通明,定山和卓羲护送四皇子归来,皇帝便留下他们共商大事。
虽然直到第二天天明,京城没有再感受到震颤,可八百里加急的消息送入京城,京城以南江河一带发生地震,引发山体滑坡,时下正暴雨磅礴,随时可能引发洪灾,导致沿江两座城镇数万百姓流离失所。
朝堂上商议着应对之策,将百姓迁居是唯一的办法,但是数万百姓往哪里去,对于朝廷来说是极大的考验,强行迁居就必须给他们安排去处,而接收灾民的地方,当地的百姓又要如何安抚。
说到底,面临这场灾难,朝廷需要银子。可是掌管朝廷国库的大臣们,却纷纷向皇帝哭穷,新君登基五年来,为了镇压神鼎寨耗费无数军火,为了镇守西北,每年大量军费支出,但皇帝实行仁政减少税收,这五年来,国库已经见底了。
皇帝孤坐龙椅之上,群臣鸦雀无声,韩国舅一脸冷漠地站在那里,他不出声,大部分的人都不敢动,他并不是直接掌管国库的人,可是国库里所有的银子,都曾经过他的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