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山泉,小区住宿楼里,扎西强木坐在阳台上看着城市夜景,马四领着马道成将一张四方小桌搁在阳台上,提着的两瓶白酒放在桌上,就招呼扎西强木过来喝酒,这时陈雅美已经和闺蜜们去夜店疯玩,钱知峒被马四叫下楼买烧烤。
三人坐在小方桌前,给自己面前的玻璃杯斟酒,扎西强木拿着白酒挑开瓶盖,为四爷杯中倒上七分满,说道:“四爷,每天三顿酒,你的胃也算是铁打的,不服都不行。”
“好了,扎西兄弟,点到为止。”马四扶着杯子,酒满以后这才说道:“中黄堂历来不缺油嘴滑舌之辈,听都听烦了,眼下不是跟外人应酬,咱们啊,还是说些正经的。”
“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陈老板有意无意的提到了柳见树,说他在武侯邑拓展山药生意很顺利,最近手底下兵强马壮,可能在准备做更大的买卖。扎西兄弟,我想,小姐在今早和你或多或少说了些当下的事,你觉得,究竟是谁想害陈老板?”
扎西强木端起杯子,和马四道成碰过以后,抿了一口杯中酒,想了想,说道:“北玄堂堂主柳见树,南音堂堂主熊吴力,这两个人陈小姐有和我提,至于东隍堂堂主周九州和西江堂堂主虞青一,都只是点名,没有深讲。”
“听陈小姐说起的大体格局里,熊吴力是最早跟着陈老板的,算是脚踏实地,而柳见树正处于蒸蒸日上,最近又在扩充实力招兵买马,听起来像是柳见树最有心思要往上爬,但是,想对陈老板不利的,应该不是柳见树。因为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他辩护的最佳辩词,他现在正把所有心思和人力都投入到和外界商人打仗上,绝对没有更多的精力去编织弑主夺位的局面,要知道,青羊邑有七街九帮,武侯邑自然也有一个大帮派能够和七街九帮平分秋色,否则就不叫扎根在青羊邑的七街九帮了,而是叫扎根在青羊和武侯两邑的七街九帮。想要打出青羊邑踏足武侯邑,柳见树必须要招兵买马壮大自己,才有在武侯邑搏出生路的机会,否则,他根本不敢带着北玄堂出青羊邑,如果同时对付陈老板和武侯邑的帮派,他肯定吃不消,所以在我看来,谋划者不是柳见树。”
马四点头:“的确,柳见树现在的确没有兵分两路的实力,那你觉得熊吴力如何?”
扎西强木点了点头。
马四皱起眉头:“怎讲?”
“回答之前,我想先问四爷一个问题,最近我们帮和其他帮有没有什么摩擦?有没有老姜受伤的消息传到你那里?”
马四寻思着扎西强木话里的意思,把注意力从熊吴力转移到了老姜身上,想也没想,说道:“最近大家都相安无事,也没什么有关老姜的事在帮里传,你觉得这个人有诡?”
扎西强木点头:“这个人是最可疑的,我在想,一直以来在陈小姐身后如影随行的他怎就没有跟着去四姑娘山,要说他相信四爷你能保护陈小姐,那就太牵强了,他是老江湖,作风谨慎,绝没有理由把自己的前途寄托在四爷你的身上,要知道陈小姐一旦遭遇不测,陈芳泽肯定会杀了他做陪葬,他会把身家性命当作赌注,然后全部押在四爷身上?显然不会。那么就有两个说法,其一,其实他一直偷偷跟在你们身后,四姑娘山一行,他有跟来,至于为什么不露面,甚至在陈小姐遇到危难时也没有出现,这里面的东西最值得人咀嚼。其二,他没有跟着去四姑娘山,这一说法,就代表他对陈小姐的生死已经不再关心,他已经给自己留好了后路。”
马四仔细的琢磨着扎西强木的话,问道:“你是说,老姜是想弑主夺位的元凶?”
“不是元凶,是帮凶。”扎西强木说道:“今早陈小姐在见到他以后,上去握住他的手,我无意间注意到他的身子因为吃痛缩了缩,你猜我还看到什么?他的手上,全是冻疮。”
“冻疮?”马四疑惑:“这大冬天的有冻疮不是很。。。”他本来想说很正常,但转念一想,立马打住,抬手示意扎西强木继续说。
扎西强木点头:“四爷可能也想到了,一个练武之人,况且还是个高手,身体在每天都会经过高强度的锻炼,因为心脏泵血速度快过常人,根本就没有在末梢血管中形成血液凝块的可能。锦官城天气不似北方那般酷寒,就连雪也很难看到,能让姜叔生冻疮的,我猜是雪,只是并不是锦官城的雪,而是藏地的雪。四姑娘山一行,他有跟着去,并且一直把自己掩藏在雪地里,他不想有人知道他藏在那里。”
“现在想来,无论是道成老哥身死,还是陈小姐香消,都能让四爷你被套上弑主夺位的嫌疑圈套。道成老哥身死,四爷必当引咎陈老板,陈老板一死,你的嫌疑最大。陈小姐香消,因为陈老板把小姐交由四爷你,她在你手上出事,陈老板肯定会杀你泄愤,试想,当你得知自己立马就要被杀时,是愿意做沉默的羔羊,还是愿意干戈相向博取一线生机?这时陈老板一死,同样也是你的嫌疑最大。”
马四豁然明朗,转而又皱眉:“你说他一直藏在暗处,但为什么没有出手偷袭道成?不偷袭道成则罢,陈小姐也没事,这不等于他白走了一趟吗?”
扎西强木笑着抿酒:“我猜,起先,他见着有喇嘛下山,以为可以坐收渔利,所以才迟迟没有出手,最后那金冠红袍的喇嘛要对陈小姐不利,他都没有出手,显然,他以为你们都会死在四姑娘山下,那样逞心如意,省去了对四爷你的栽赃嫁祸,并且陈小姐一死,也可以让陈芳泽精神上遭受巨大打击,省略了许多过程,他就可以和真正的元凶直接谋划弑主夺位了。只是,他和大斗牛、大朝奉以及那大喇嘛一样,算准了许多事,却没算到一件事,那就是罗文靖身边那小姑娘,其实是一枚最大的暗棋,他们都没有猜到怀汴雪会到场,所以才会在本来顺风的战局上彻底被扭转,以致后来让我们翻盘。”
“有道理。”马四点头附和,转而又有一念攀升上来,问道:“他既然见着有怀汴雪到场,为什么不退而求其次,在我们回锦官城的必经之路上设好陷阱,让我们翻下悬崖?”
扎西强木想了想:“我猜,他肯定被怀汴雪发现了,并且被怀汴雪重创,所以才没有余力去随机应变。四爷还记得我们在灌县吃鱼头火锅时,那个背着大提琴箱子的人吗?我想,那人应该就是老姜事后临聘而来的杀手,只是这个杀手不是那种破釜沉舟的人,怕在城市里动手杀人肯定跑不掉,所以才没出手。”
马四在这逻辑清晰的话语中看到了整个局面,点了点头:“我就纳闷儿,为什么最近老姜总和熊吴力走那么近,看样子,今天早上来找我喝酒,是怕我怀疑他们,所以才做贼心虚的来探我口风。呲,熊胖子,想不到你跟在帮主身后三十来年,到这个时候,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扎西强木核实的问道:“四爷,你和熊吴力有什么过节?”
“哈。”马四笑了,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道成刚来锦官城的时候,我还在一家夜总会里看场子,有个女同事被一帮混混欺负,我和道成就把他们十几个打到重症监护室里去了,好几个都落了个终生残疾,其中有一个是熊吴力的弟弟,现在还杵着拐杖,你说过节大不大?”
这话说完,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马道成按捺不住了,正想说出实话拆幺爹的台,被马四睖了一眼,这才没有把幺爹被人围着打的实情说出口。
马四对扎西强木笑了笑,说道:“回到锦官城以后,我就一直在寻思,发现自己跟他们四个压根儿就没什么过节,谁会陷害我呢?刚才被扎西兄弟你一提起,我才想起唯一和我有过节的就是熊吴力了,之前哪会想到,二十多年前的事他一直耿耿于怀。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扎西强木理顺了所有问题以后,这才说道:“老姜和熊吴力走得很近,这一次机会没被他们把握好,他们一定还会寻找下一次机会,我们不能等,现在就要反攻。”
马四问道:“有什么办法?”
扎西强木想了想:“我们不能明目张胆的在公开场合和他们对着干,无论是冷嘲热讽还是拍板叫嚣,都不行,那样他们会意识到我们已经有所察觉,只有藏在暗处才能夺得先机,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百分百的保证是熊吴力要对四爷你不安好心,虽然刚才我们所说的都和逻辑契合,但是难免会被一叶障目,万一,当然,万分之一的几率,万一不是熊吴力,那咱们就中了他人借刀杀人之计了。”
马四点头:“嗯,能思考到这一层次,扎西兄弟眼光远呐。”
扎西强木讪笑,道:“现在我们要做的,是以最快的速度证明熊吴力的真伪,为了不让他察觉,我们应该另辟捷径。四爷还记得那个背大提琴的人吗?我们先从他下手,我记得当天在吃饭的时候,那店里的迎宾小姐找他要了签名,四爷你派人去那家客栈里找到迎宾小姐,先知道那张签名上的名字是什么,然后暗中调查,能抓到他拷问自然最好。”
马四高兴起来,旋即又平复了心情,说道:“杀手行事历来稳妥,想必不会留下真名,给那迎宾小姐的签名,说不定只写了一个假名字。”
扎西强木也考虑到了这个可能:“总之四爷先派人去查他,如果他那边没有起色,就只有动用四爷你才积攒的人情了。”
见扎西强木卖关子,马四愣愣的问:“才积攒的人情?”
扎西强木点头:“请罗文靖出武侯祠。”
对于扎西强木的小算计来说,有人才是真正的大谋略,这人就是罗文靖。可以说这才是上上策,因为一旦有罗文靖出祠相助,熊吴力等人的小九九就无从遁形,只是这种人情,在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用。
与此同时,就听扎西强木继续说道:“四爷,咱们中黄堂一共多少兄弟?”
马四喝了一口酒,说道:“三百多号吧。”
扎西强木嗯了一声,说道:“半年内加入中黄堂的人都要派人查清底细,调查他们的时候,就打着肃清卧底和线人的旗号,我怀疑熊吴力暗中给我们堂注入了一批新鲜血液,为的是让中黄堂后院起火。”
马四点头:“这个我也考虑到了,没问题。”
扎西强木继续问:“四爷,如今粮道已经被人截断,要养活手下这三百多号人,恐怕难以为继,你有后手吗?”
马四笑道:“扎西兄弟尽管放心,我中黄堂历来就是吃肉的命,谁想让我和他们一样啃骨头,那是绝不可能的!”
扎西强木知道马四这是当着自己这个手下说爽快话,究竟缺不缺粮饷,恐怕只有已是焦头烂额的他本人才最清楚。把酒端起敬了马道成一杯,扎西强木放下杯子,用朱升的名言缓缓道:“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这是朱升对朱元璋所说的话,沿用于此让马四很是受用,所有思绪被理顺以后,马四心情大好,端起杯子邀扎西强木痛饮:“得扎西兄弟如获瑰宝啊,来,扎西兄弟,干了!”
扎西强木端起杯子:“敬四爷。”
夜晚,凌晨三点,躺在床上半梦半醒的扎西强木翻来覆去,忽然,他听闻房间门被钥匙捅进,一阵扭捏的声响以后,本被反锁的门被打开,一股冷风卷入房间,让扎西强木立马惊醒过来,坐起身来作势要防备,与此同时,就见一道黑影向自己扑来,扎西强木反应极快,一脚踢中那道黑影的肚子,那人就如同皮球般从床上滚到了床下。
扎西强木从床上跳起,三步跟上那黑影翻滚的趋势,正准备一拳把他打晕,结果就听嗝的一声,那黑影以很快的速度坐起来,然后扶着墙壁开始呕吐起来,可以从空气中漂浮的恶臭得知,这人晚上吃的是火锅,喝的是白酒,吐完以后,可能是肚皮上被扎西强木一脚踹得剧痛,他竟然哭了起来。
听着这哭声,扎西强木悖惑起来,这竟然是个女的!
是陈雅美!
扎西强木忙把她扶起:“陈小姐,对不起,我以为是坏人。”
陈雅美只顾着哭,惊动了马四,从卧室里跑出来,一看之下就问怎么了这是?打开房间的灯以后,就见陈雅美被扎西强木扶着,很是狼狈的坐在地上,因为才吐过的关系,她的嘴角和鼻子下都挂着食物残渣,眼影也被泪水润湿,流下两行黑泪,被扎西强木扶着,她只捂着肚子,艰难的喊着:“疼,疼。。。疼!”
马四显然很不高兴,质问扎西强木:“扎西兄弟,你动手打小姐?”
扎西强木没有回答马四的问题,只是把目光落在那滩呕吐物上,马四见扎西强木不出声,察觉有隐情,于是不再多说,只作势要把陈雅美扶起,与此同时,就被扎西强木抬手拦住,马四愣了愣,看向扎西强木目光的聚焦处————那滩恶心的呕吐物。
那滩呕吐物里,居然裹杂着十几根如面条粗细的寄生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