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哄得五位粮商拿出了四十四万赈灾捐款的陈放,心情舒爽万分,至于借于暗中黑了尉迟恭一回的事他也丝毫不觉得内愧。
谁让那厮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呢?
可是就在陈放的兴奋升至最高点的时候,衙门外忽然窜入一道身影。此道身影一边往里冲,一边急喊道:“不好了,走水了,走水了!”
陈放一听,心里咯噔一响,一下子从唐芸的身边窜下,跳至那人的跟前,猛的抓住那人,这才发现进来的竟是一位穿着“役”字样制服的官差,不由得急问道:“你说哪里走水了?”
“粮仓,粮仓走水了,所有的,所有的粮食都给烧没了。”官差大喊着。
陈放的心里猛地升起一阵不安,但他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哪的粮仓?是几位员外家名下的粮仓吗?”
然而令他浑身的皮毛都炸开的却是官差的回答——
“是官仓,官仓被烧没了!”
官仓被烧了,也就是说被烧毁的是官府的粮仓。
自春秋以来,为了避免地方出现灾情,朝廷无法及时施以援救,朝廷特改了粮税政例,大多时候,粮税都以按六留四进制进行收取分放。
所谓六留四进制指的是每造农田收割之时,地方县衙依照当时的农田税收法进行征税,也就是俗称的公购粮,公家无偿从农民手上购买的粮食。所收到的粮食四分进贡给朝廷,余下六分则以储备粮的方式储存在地方手上。
别以为这六分粮能有多少,按照唐时农田税率一成,时亩产三百斤计算,每亩农田所能收取到的粮食税只有三十斤。四六分,能够留在地方的粮食也就只有十八斤而已。
不过也别小瞧了这十八斤,一旦地方出现灾情,这十八斤就成了救命的粮食。特别是像广凉这种百年不曾遇一灾的乡县,日积月累,长年累积下来的粮食数量是极其可观的。
可若是被一把火给烧了?
陈放猛地打了一颤,连声招呼也不与几位员外打,拉着官差,直奔了出去,同样想到出了大麻烦的唐芸也带着衙差跟着追了出去,偌大一个衙门就剩下几位员外在你眼看我看,却都傻了眼。
“咳咳,真是我广凉真是流年不利啊,算了,反正也睡不着了,老夫也跟着去瞧瞧吧。”秦汉朝起身咳嗽了两声,边走边说,可是背对着他的几个员外却并不曾注意到他嘴角处勾起的一抹得意。
余下几位员外见秦汉朝走了出去,想了想,也都跟着走了出去,只有曹国华一人像根柱子一样,立着不动,暴戾的双眼此刻冷静非常,直勾勾地盯着秦汉朝慢慢消失的身影,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因为制度的限制,官仓并不在县衙内,而是与县衙隔了一边衙。陈放等人先后赶到火场的时候,大火正是烧得最旺之时,两个负责看守的官差正一面喊着“走水了”,一面拎着木桶去打水来救火。
抱着能救多少是多少的侥幸心理,陈放忙脱下长袍加入了救火当中,紧跟其身后赶来的官差们亦自觉加入了救火当中。
无奈水井离官仓较远,杯水车薪之下,谁亦无力回天,粮仓一点一滴地被烧着了断垣残壁。
东方渐白,陈放立在温度尚且较高的粮仓遗址内,嗅着粮食被烧焦的味道,看着被烧毁的一切,失神良久方才发话,道:“清点一下损失。”
恰在此时,负责县务的王仕仁迈着满姗的步伐匆匆走来,若不是看到他满额的大汗,陈放几乎都忍不住要踹他屁股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接到通知我已经尽量赶来了。”王仕仁一边拭擦着额头的大汗,一边说着抱歉的话,可是看他一身整齐的官服,陈放怎么都看不出他到底哪里“尽量赶”了。
“去清点损失吧。”陈放努力压制着心头的火气道。
可是他不生气,王仕仁反倒生气,叉着胖腰,趾高气扬道:“臭小子,你算什么个东西,竟然敢命令本官?”
陈放皱眉,只是还不待他有任何表示,立在不远处的唐芸先发了话:“那我呢?是不是我说的话,王大人也不待听了?”
唐芸此时的语气几乎接近冰点,王仕仁听了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罕见的没有过多言语,撇撇嘴,直接进了火场。
如同走马观花般,只是用了不到半刻钟,王仕仁便从火场里走了出来,眼角也不看陈放一下,直接从陈放的面前走过,直到唐芸的面前,也不见有任何礼貌的举动,高高地一抬手,眼也不去看唐芸,阴声怪气道:“唐大人,粮仓实有粮食三万担全数被烧,颗粒不剩。”
全数被烧,颗粒不剩?
陈放和唐芸炸目欲裂,可是已经被消息给炸懵了的唐芸一时间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陈放:“陈大哥,我们……”
一句“我们如何是好?”宛若插在喉咙里的鱼刺,唐芸是怎么吐也吐不出,难受到了极点,一边的王仕仁见她露出这般的小女儿姿态,不由得露出了轻蔑的一撇。
见状,陈放冷冷地扫了王仕仁一眼,不过此时他也不待招呼他,走到唐芸的身边,轻拍一下她的肩膀,冲着她挤出一抹勉强地笑容,示意一切都有自己之后,便直接走到了负责看守粮仓的两个官差的面前。
“今夜是你们二人负责守夜的?”
两个浑身都被火灰给弄脏了的官差相视一眼,皆低头揖手,应道:“是我们二人。”
“那么起火之时,你们都在干些什么?缘何起火的?”陈放问道。
“师爷,事情是其实是这样的。”两位官差似有难以启齿之事,但见陈放一直在逼视着他们,较为年轻的一个官差主动站了出来,“今夜是我和牛大哥一起值得夜,半夜的时候,我们忽然听到粮仓外面有动静,因为我心里有点害怕,于是牛大哥就独自一个人出去查看,不想半天没见他回来,后来,后来我壮起胆儿也出了门,不过还没等我看见什么,脑袋就挨了一下,然后就不省人事了,直到大火起了之后我才被烤醒的。”
闻言,陈放把目光投向了较为年长的那个官差,问道:“他没有看到什么东西,那你呢?”
年长的官差抱拳回答道:“回师爷,我出来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穿着一身破烂旧衣的男人,可是与他有没有关,我就不太清楚了,因为在看到他之后,我也被打昏了。”
“哼哼,那人肯定就是流寇,此事与他们这些流寇必定脱不了干系,这些人真是白眼狼,枉费我们拿出自己的口粮来救他们的性命,简直是不识好歹。”王仕仁恰时在耳边阴声怪气道。
流寇?又是流寇?
陈放的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