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王府之内的事情仿佛也是被设计的,也可间接说明我与闽宣王之间是清白的。但是我心中还是有个疑窦,那就是云朵在说到最后的时候很含糊,她似乎把所有的事情都扛了下来却又说不清楚细节。
我怀疑自她说到被人打晕在冷宫之后的事情,便已经不是她能够控制的,她确实想杀我,可是也只是想杀我而已,又何必搞出后面那么些事呢?
“幼皇叔,当年,神龟神喻的事,你知道不知道?”
他摇摇头,“月月,你也知道我那时候是小孩子,大人是不会将这种事告诉小孩子的。”
我笑了起来,是不是只有我知道他的心智早已经超过同龄小孩子许多,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他长吁了口气站了起来,“笨女人,我走了。”
“你不是害怕,要和我在一起吗?”
“谁胆子小,谁要和你在一起,臭美!我是觉得你这个笨女人不会拒绝人,不想谈就不要谈吗,何必勉强自己!”
“呃,幼皇叔——”
“反正你这个笨女人就是很笨!”
说完他便往门外而去,我连忙问道:“去年栖嫣阁的火灾,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知道是谁干的吧?”
慕子像没有听到似的,扬长而去。
云朵的尸体被扔到了乱葬岗,她的家人却到了宫门口求见于我。本是被拦在宫门外的,巧的是被邓仁泽看到,于是通知了芳绮,芳绮连忙将此事禀告了我。想到昨晚云朵临死之时的种种异常,我决定去宫门口与云朵的家人见面。
一路之上我在想,即使是云朵说出真相,却也不必自杀。她还可以选择负隅顽抗,只要是有一分的生存机会相信她也会坚强地活下去。她曾害了绾妃又害了我,但她依旧在宫中生活的很好,可见其心性坚强,怎么会忽然如此软弱呢?
如此想着的时候,便已经到了宫门口。
远远地看见李平正在宫门口盘问着什么人,并且从对方的手中接过一封信。再走近些,发现那是两个年过半百的穷苦老人,衣衫破旧面容忧愁,这时候正打算走。我连忙唤了声,“是不是云朵的家人?”
两个老人都停住了脚步,疑惑地向我看着,芳绮道:“这是如意内亲王,燕国女官大纳言,正是云朵让你们见的主子。”
两人诧异啊了声,向正准备溜走的李平看了眼。
芳绮机灵,唤道:“李中将,怎么见了我家主子连安都不请就避着走啊!”
李平只好哂哂地走过来,“不是,没看见吗——”
芳绮冷笑,“呵,这么大两个活人走过来,你竟是没看见。拿来吧!”
芳绮伸出手,盯盯地望着李平,李平求饶似的笑着,看向我,我只管将两位正在施礼的老人扶起来。李平没办法,将刚刚放入怀中的信又取了出来,交到芳绮的手中,“芳绮姑娘,这信本也是要送往宁苑的,现下正好,不用再多走一趟。”
芳绮也不揭穿他的谎言,把信恭恭敬敬地交到了我的手上。
云朵的爹娘不知道我与云朵之间的事,只道云朵既然让他们来见我,我定是云朵非常信赖的人,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感谢我对云朵的照顾。看到两人双鬓斑白,一时间竟也心酸异常,云朵若不是如此不幸,他们必也不能够过得这样落魄。但云朵一出事,家里以前积下的钱财恐怕也都被抄了。
我让芳绮把之前准备好的银两包拿出来送给他们,他们千恩万谢,只说云朵遇上了好人,在她死后还能如此照拂。
我只道:“不知云朵有什么话让二位转告本宫吗?”
两人对视一眼,道:“是有。”
他们显得很是紧张,我于是摒退左右,云朵的母亲这才在我的耳边道:“云朵给我们的信中只让我们转告您,说是,‘信神喻则皇上必败’。”
因这是大逆不道之语,她说完,额上便流下了冷汗。
我心里却是微微地一震,想到云朵的最后遗言,“皇上,终于一日,您会体会到云朵爱您之深——皇上,您这生必要输在,神喻之上——”
她数次提到神喻,难道——
“好,谢谢你们。”
送走了云朵的爹娘,便回到了宁苑,让李平也随着一起到了宁苑。我因一路想着有关云朵的事,竟忘却时间正在悄悄地流逝,也忘记了李平是在房中等待着的。直到芳绮倒了茶来悄悄地提醒,“主子,您让李中将过来,是有什么事要问他吗?”
“噢,是的。”
其实我只是一时之间不知从哪里问起,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我不知道的他也未必知道。因为贺兰赤心都不知道的事,他恐怕也是无从知晓。或许,我只是想验证这所有的事情是不是真实的。
“李平,当年,溯妃娘娘出事时,你便已经是皇上的近卫之一吧?”
“是。”
“据说,在皇后入宫的第二个夜晚,有千年神龟自汰液池中浮起,当时你可曾亲眼见过此事。”
“回内亲王,此事您真是问对人了,小人还真是亲眼见到过。只是上面的神喻涉及到的是皇上最宠爱的溯妃娘娘,所以此事无人敢张扬,而皇上也亲自传下圣喻,此事若有人传出必要满门抄斩。但是就在当夜,这件事便已经被宗亲们知道,才发生了后面的事。”
“看来你知道很多事,为什么前次不告诉本宫?”
“只因皇上曾经的圣喻,小人实在是,实在是——”
我哧道:“你个惜命的小人。”
我早该想到,这家伙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当然会选择有利于自己的。如今当夜之事已经不再是秘密,他才会说出来。
“既然如此,且把当夜你亲眼所见的千年神龟浮出汰液池水面的事给本宫详细地说一遍。”
“是,当天夜里,皇上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往汰液池而去——”
他本来就表情丰富,又很喜欢夸张的说话,所以说起来倒也是活灵活现,随着他的描述,我仿佛也随之到了当夜的汰液池旁——
贺兰赤心有点微醉,脚步虚浮地来到汰液池旁,而侍卫及近卫,还有照顾在身旁的公公们都只能够远远地跟着,他当时发了很大的脾气,让他们都不要跟来。他说他想放荷花灯——
但是当鄂兰硕公公让人弄了几只荷花灯来时,他却把他们全部都扔在水里,“她杀了人,她怎么能够是个如此狠毒的女子!”
常随在他身边的人都知道,他所说的人正是溯妃娘娘。
贺兰赤心扔了荷花灯,仿佛还是不解气,又冲着汰液池大喊:“寂月!寂月!本以为你我已经爱到深信不疑,你却为何要杀了她!你不信朕,你始终都不信朕!”
他心中很是悲愤,只觉得自己信着爱着的女子,却因为不信和忌疑二字,双手染满了鲜血。他这番发泄完毕后,却忽然听到一阵琵琶的弹奏声,只见汰液池上泛起一阵阵白色的浓雾,那声音便是从浓雾中传来,悠扬而深情,又似有幽远之意,乍然听之下,便觉此曲只应天上有,地上能有几回闻——
众人立时都将目光移向湖面——
三月早,登台送兰浆。
烟雨打湿青石巷。
十月凉,不知可添裳。
青帐,茕茕人影长。
穿过垂杨,忽见浮舟过荷塘。
风剪菱窗,转身对镜梳妆。
花前成双,旧年月下卖西厢。
又逢君,不过杯酒话家常。(注:此曲来自于莫君倾所唱《晚归》)
……随着这清逸而又迷人的歌声,池面出现了神迹……
湖水翻腾之下,一只巨大的龟浮出水面,在浓雾若隐若现,而它的背上坐着个如水珠做成的女孩子,美貌异常却不似人间真实存在的人,如同仙子下凡般美得震摄人心,就是她抱着琵琶,唱着刚才的曲子。最重要的她眸子水淋淋的,如含着无限的情义,她望着贺兰赤心,一双眼睛仿佛正在对他诉说衷情。
众人都看得呆了,贺兰赤心当然也有些愣怔,他怔怔地望着池中一人一龟,呆立于池边。而即使是这样的如梦如幻的美景美人,也没有阻止那十二字神喻印入众的眼帘,它们呈金字,与此景此情融为一体,显得庄重而神秘,但是内容却叫众人大吃一惊,因为那十二字竟是,“寂月覆国杀君,温僖定海神针。”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寂月是个颠覆国家并能会弑君的倾国祸水,而所谓的“温僖”便如同东海的定海神针,有她在,才会力挽狂澜,国家才会安定平和。
就是刚刚学会识字的七岁孩童,也都能够读懂这两句里的意思。
后来,就在众人想要再看清楚一点的时候,已经曲终人散,琵琶声不闻,那唱曲的女子随同着神龟的落下完全消失了。
众人仿佛是集体做了个梦。
……李平说到这里,仿佛再次沉浸到了当初的情景中无法自拔,好半晌都沉默着望着汰液池的方向。既然是如此的震摄人心,想必贺兰赤心对那情景也是很难忘却吧?
好半晌,李平才如梦初醒,“内亲王恕罪,李平失态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