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不大，从村头到村尾不到二里路。

当三人来到刘三的屋子门前时，刘青伸手敲了敲门。

“他好像不在家，我问过了，村里其他人也都没见过他，不知道去了哪里。”李二解释道。

叱小瑜的脸色却变得越来越难看，因为他闻到了一丝血腥味。

丢给刘青一个眼色，刘青会意，一脚踢开了木屋的房门。

屋内陈设简陋，竹篾的床榻上，一个年轻的汉子平躺在上面，脖颈处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创口，血液已经干涸。

“三儿？”李二的音调升高了几分，小声呼叫。随后奋力扑了过去，在尸体面前大声哭叫了起来：“三儿啊，你怎么就这样死了呢……大人，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刘青面沉如水，简单查看了一下尸体，凑到叱小瑜身边：“是刀伤，应该是在睡梦中一刀毙命。”

“那个男人。”叱小瑜深吸口气：“他先杀了刘三，以替他送炭的名义进入书院，然后再借机杀掉了萧先生。”

刘青没有听出他话中的口误，扭头就想追问李二那个戴斗笠男人的具体模样。只是看李二哭得那么伤心，犹豫了一下又朝门外走去：“我去通知衙门。”

根据李二对那个人的形容，叱小瑜又一次想起了之前在茶摊里看到的那两位刀客。这些家伙从清水城到太极山庄，再到现在的京城，似乎处处都有他们的身影。

“索命门。”叱小瑜已经可以确定，那个杀害萧先生的男人应该也是出自索命门的人。

其实经过这么久的调查，他经过自己的推测已经基本知道了当年灭门案的真凶就是索命门。然而索命门是一个在江湖上极其隐秘的暗杀组织，做的是拿钱买命的行当，相当于是一个杀人的工具。在这背后肯定还有幕后的主使，这也是他来京城找到萧先生继续调查的原因。

只是事情到了现在，很明显索命门以及当年灭门案的幕后主使知道了他的存在，并已经开始采取行动，一再断绝他的调查线索。他现在也已经没有了再调查的耐心，萧先生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不亚于当初失去至亲。

榻边还在哭喊的李二只觉得一阵轻风吹过，眼前一花，那个与差爷一同来的年轻人就消失在了屋子里。

城西的小院。

当欧阳德从城外返回自己的这个家中时，发现早已经有一个人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等着他了。

在寒冷的冬月里，这个人仿佛与周围冰冷的石桌、石凳融为了一体。如果欧阳德不是熟识小院的主人，恐怕会以为那里本就立着一尊人型石像。

此时这尊人型石像正散发着一丝比周围气温还要冰冷的气息，杀气！

刚进门院门的欧阳德驻足望去，不敢再进一步。他在判断，此时面前的这个人是屡破奇案的叱捕头还是那位剑术绝伦的冷血剑客。

如果是后者，那他可要小心了。可要是前者，他就该头疼了。

他更希望是后者。

事实让欧阳德失望了，因为那尊石像开口说了一句话：“帮我找到索命门。”

欧阳德眉头皱起，这下该头疼了。

之前叱小瑜就找过他，让他帮忙调查索命门，可由于这个组织在江湖上非常低调，做事也极其隐秘，可获知的线索并不多。

当然这只是限于常规的调查手段，真正想要获取隐秘的信息，在江湖中还有不少非常规的渠道。江湖中大部分流传的辛密都是从这些非常规渠道获得的，从赌场青楼到皇宫太监，这些渠道可谓无孔不入。

当然想要获取这些情报是需要银子的，根据重要性与隐秘性的不同，所需要的银子也不同。银子不是用来买卖消息，而是用来买通人的。各类人群因为地位身份的不同，买通的价格当然也因人而异。

欧阳德倒不是缺银子，银子能买到的消息不贵，贵的是那些不要银子的消息。以他的身份地位以及在江湖中的名声，不管黑白两道，大部分人都会买他的面子。只是出生名门的欧阳德或多或少对于某些人有着一丝抗拒，骨子里不想与其有所交涉。

他凝目看向对面的叱小瑜。

“我所有的线索都没了。不管我到哪，索命门的人就跟到哪。他们的消息网络应该强，眼线遍布很广。不先找到他们，我没有办法继续查下去。”叱小瑜苦笑着道出原委。

包括这次也是，那个杀死刘三以此混入书院杀害萧先生的男人又一次斩断了他的调查线索。那些人自从在太极山庄和夔州城内与他两次交手之后，知道单靠武力很难对付他，所以就采取了灭口来断绝他调查的线索。

这一招也确实很有效，就算叱小瑜有再大的能耐，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还是难以继续查下去。

欧阳德犹豫了一下，微微叹了口气：“我只能尽力。”

如果说在叱小瑜刚来京城时，在酒楼中答应欧阳德与“那人”切磋是一个交易，那现在欧阳德一而再的帮他，已经超出了交易的范畴。

叱小瑜是一个不愿欠人人情的人，可眼下又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筹码。低头想了想：“我可以答应为你做三件事。”

欧阳德眉头一挑，笑了笑：“等找到索命门再说吧。”

之后的几天时间里叱小瑜跟着欧阳德去了很多地方，大多都在京城不起眼的偏僻巷子里，偶尔甚至有一些达官显贵的府邸后门。

想要得到消息，并不是直接花银子就能买到。而是先买通这些人，再通过他们的关系人脉网去打听。这就如同撒网捕鱼一般，网要撒得够广够宽才能获得到足够分量的信息。

欧阳德是作为牵线的人，将这些渠道人脉介绍给叱小瑜，接下来的接头工作当然就由叱小瑜一个人来完成了。

这几天时间里叱小瑜之前存储的银两银票也几乎挥霍一空，这其中也包括欧阳德拿出来的一千两银票，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撒钱如流水。

去过的这么多地方里，给叱小瑜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叫“净月楼”的地方。

之前在太极山庄的时候，候、刘两位先生曾经提到过这个地方，这里也是京城最有名气的地方之一。无数达官显贵、文人书生、江湖侠客在这里挥金如土，是真正的销金窟。

当初太极山庄的两位先生提到过的净月楼是因为这里的一台名叫“焦尾”的古琴，叱小瑜之前跟着欧阳德来的时候并没有闲暇坐下来听琴， 如今几天时间过去了，他再次来到净月楼与老鸨接头的时候，偶然间听到了楼上传来的琴声才突然想起来。

老鸨那里这几天并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大多都只是关于索命门的一些江湖传言。无所事事的叱小瑜也就干脆顺着琴音上了楼去。

老鸨见他抬脚往上走，当即会晤，嬉笑盈盈地替他引路：“公子这边请。是吃酒还是听琴。”

“吃酒”其实是暗语，来过京城青楼的熟客都知道其中的含义。“听琴”则仅仅只是听琴，仅限于净月楼。

二楼的大厅里，一群形色各异的人在竹榻上席地而坐，身前的几案上摆放着酒水糕点。人群围绕着中间的主台而坐，整个厅内不下二三十人，却极其安静。除了台上悠悠传来的琴声，几乎听不到其他声音。

主台上垂着轻纱帷幔，帷幔中隐约间能看到一个人影袅袅娜娜，抚着一台样子丑陋的古琴。

古琴的尾部似乎因为受损少了一小块，颜色也更加深沉。弹出来的琴声却浑圆饱满，委婉戚戚，声声含情。似在倾诉、在哭泣……

厅内所有人似乎也受琴声的触动，男人沉默，女子哀叹。

叱小瑜来到自己靠边缘却价值好几两银子的位置坐下，不禁感叹这琴声是真的好听，这消费也是真的高。

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个头挽混元髻的年轻道士，一身宽大的湛蓝道袍半披半穿挂在身上，显得有些不伦不类。道士长得眉清目秀，微微阖着眼睛，头脑微微摇晃着，似是沉迷在优美的琴声之中。偶尔端起几案上的酒杯就着琴声抿一口，显出自得的表情。

道士也逛青楼？

叱小瑜愣了一下，没有多问，他知道在这种地方大多是非都是祸从口出。

只是他不说话，一旁的年轻道士却开了口：“这位公子面积愁云，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

叱小瑜摇了摇头，没有回应，也不计较他是怎么闭着眼看到自己脸的。之前闯荡江湖的时候遇到过很多这样的谈讪手段，其实都是通过察言观色来骗取钱财而已。

“不仅是面积愁云，还有一道血光隐现，公子最近恐怕是要遭遇凶险了。”年轻道士突然扭过头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直直地盯着他说道。

叱小瑜这才发现，这年轻道士竟然是个斗鸡眼。他的表情虽然一脸严肃，一双眼睛却实在滑稽可笑。

轻轻一抖腕，甩开了年轻道士抓过来的手。

年轻道士不依不饶，又伸过手来。伸到一半突然快速缩手，两只手掌护在几案上的酒杯与酒壶上，一双斗鸡眼恢复了正常，满脸讶异：“好重的杀气！”

他伸手护住酒壶与酒杯，是怕叱小瑜突然动手，糟蹋了他花了一两银子讨来的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