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隔着百丈的距离，四目相对，如两只穷凶极恶的凶兽激发出了最原始的兽性，没有言语，没有犹豫，径直朝着对方走去。

为何是走？

因为他们如今的状态，已不能够支撑他们奔跑。

百丈距离对元罗境武者而言不过转瞬可即，但此刻二人仿佛走过了数个纪元，对所有人而言，这是一场值得等待，却饱受煎熬的过程。

燕霆脸皮抽搐，走至一半，忽然半只脚跪了下来，他低着头颅，痛苦地闭上眼睛，嘴巴一张一合，牙齿紧咬，这种情况足足维持了数息之间，他才强撑着勉强站起。

数百万人心中都压抑着一股气，两个伤势严重到几乎不可能站起来的人，为了这一场战斗的胜利，都压榨着此生最极限的意志，强迫着自己站起，他们二人，无论是谁都有资格夺得这一场战斗的胜利，但胜利者只能有一个人。

终于，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了一丈。

“呃啊——”

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两个人不顾一切后果，猛地往对方身上扑去，互相一拳砸在对方的脸上。

这宛如孩童打架一般的力气，放在平常，别说伤到对方，或许只能带来一丝轻微的触感，但此刻，却是直接将对方砸得踉跄后退，差点跌倒在地。

燕霆双臂撕裂，所使的力气要比风瀚尧小，他退出了七步，才刚刚止住即将倒下的身躯，风瀚尧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前，朝着他的面门一拳砸出。

按理说，这一拳燕霆要躲开轻而易举，但重伤之下，他的反应和速度变得格外迟缓，眼睁睁地看着风瀚尧的拳头落在他的鼻梁上。

“噗！”燕霆一口鲜血喷出，鼻孔涌血，溅满了身前的白衣，脑袋后仰，倒退着摔倒下去。

这一幕让秦妃泠等人吓得肝胆欲裂，逐鹿学院的所有人都已经站起身来，眼睛死死地盯着论道台上的战斗。

“燕霆，站起来啊，不要倒下！”众人心中呐喊着，虽然他们明知燕霆站起的难度有多大，虽然他们明知此战燕霆获胜的几率有多么渺茫，但他们依旧选择相信，只因为那是燕霆，那是带着燕盟击败琥珀的燕霆，那是以天元境击败元罗境的燕霆，那是在逐鹿学院创造神话的人。

他理应和别人不一样。

倒下的燕霆，意识朦胧，在他的视线里，世界仿佛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只能够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在朝他一步一步走过来，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盯准了那个靠近之人的双腿，忽然一脚蹬出，正好踹在了风瀚尧的小腿上。

风瀚尧没有防备，脚下失力直接重重倒地，脑袋磕在了论道台上，他的体魄极强，虽然护体元气崩溃，身躯重创，但不至于直接磕破脑袋，不过这一撞力道不轻，风瀚尧脑袋一阵眩晕，他眨了眨眼，狠狠地甩了甩脑袋，然后挣扎着爬起。

燕霆又是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上，风瀚尧躲闪不及，被一脚踹飞出数丈，在地上连续打滚。

这种无异于流氓撒泼打滚的战斗方式，谁也不会想到竟然会发生在两个绝世天才身上，两人先前打得有多么激烈，现在打得就有多无聊。

但在场的数百万人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嘲笑的声音，甚至没有人开口讨论，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燕霆和风瀚尧两个人以命相搏。

两个人同时爬起，在一瞬的呆滞过后，各自挥出拳头砸向对方。

一个身怀不灭元魂，拥有强大的恢复能力。

一个服下了天地间唯一一颗成熟的帝菩提，血气强大到令人惊骇，恢复能力远超一般人。

所以他们才能够在这种濒死的状态下将生死置之度外，若非如此，怕是早已经饮恨而终。

以这种方式交手数十招后，在数百万人的心惊胆战之中，战局终于出现了变化。

砰！

燕霆一脚踹在了风瀚尧的小腹上，而风瀚尧则是一拳砸在了燕霆的眼角。两个人同时往后面倒去，燕霆眼角撕开一条裂缝，整个浮肿起来，风瀚尧的情况就更糟，他的胸前本就被燕霆的断涯切开一条长达两尺的伤口，燕霆的那一脚正好踹在了他的伤口上，将他以稀薄元气封死的伤口重新撕裂。

风瀚尧手掌按在伤口上，大片大片的鲜血涌出，将地面染成了鲜红，他身躯瑟缩颤抖，但眼神犹如恶虎般狠厉，另一只手握拳，狠狠地捶击着地面。

“燕……霆……”风瀚尧嘴里发出不甘的嘶吼，但不灭元魂的恢复速度是有限的，根本无法修复他如今的伤势，他咬牙欲碎，胸口却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传来。

“呃啊——”风瀚尧沉声低吼，乾坤极转的反噬再起，对此刻的他而言，无疑是致命打击。

岚战天神色慌张，转身急促道：“楚帝，请立刻终止这场战斗，燕霆和风瀚尧二人若是再这样打下去，必定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楚郢虽心中焦急，但他依旧沉声道：“此战，还未决出胜负。”

“楚帝，二人已战至极限，皆无力再战，按照帝国论道的规则，胜负应该由我等七人商讨决断，再做定夺，若因此失去他们其中一人，对我风玄而言，无异于自断臂膀。”岚战天眉头紧皱道。

楚郢看了他一眼，心中有所犹豫。他不是圣人，虽然七国之间很少爆发战事，但若是其他国家有一绝世天才陨落，他虽不会幸灾乐祸，但也不至于为其哀叹。换成任何一种情况他都可以接受，但偏偏这里是帝国论道，而燕霆背后又是逐鹿学院，若是二人真的有一人死在这里，他楚郢即使遵守了帝国论道的规则，也必定会留下诟病。

心中做好了决断，楚郢刚要开口，目光却骤然一凝，因为论道台上，原本倒地不起的燕霆，正在一点一点地爬起身来。

“他怎么还能站起？！”楚郢在心惊之余，也暂时放下了宣布结果的想法，因为按照这个趋势，燕霆很有可能获胜。

燕霆的起身，让无数人心中黯淡的光芒重新燃起火光。

“燕霆他……他起来了……”迟瀚的眼中有泪水湿润，慌忙不迭地道。

秦妃泠娇躯颤抖，轻轻咬着朱唇，闭上了眼睛，两滴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

要赢了吗？

燕霆双腿颤抖，肌肉无力，全身几乎虚脱，如一个普通人全速奔跑数里之后的状态。他轻轻擦去眼角的血迹，让前方的视线稍微明朗了一些。

他伸出舌头，在干涸的双唇间舔舐 着，想着让嘴唇湿润一点，漫入味蕾的却是浓郁到让他反胃的血腥味。他一只眼睛半闭，一只眼睛微眯，整张脸已经完全变了形。

他看着倒地不起的风瀚尧，仿佛下定决心了一半，一瘸一拐地走到了他的身边，看见燕霆站起，风瀚尧自然不可能甘心，他一手撑着地面，想要强迫自己站起来，但乾坤极转的反噬加上那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彻底断绝了他继续战斗的道路。

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燕霆站在他的身边，却没有继续对他动手，只是用虚弱的声音无比平淡地道：“此战……咳咳……我胜之不武……却别无他法。”

风瀚尧痛苦的表情仿佛凝固了一般，他闭上眼睛，仰起的头颅直接躺了下去，手臂遮住双眼，似笑似哭。

“呵呵哈哈呃呃呃……”风瀚尧每笑一声，都会牵动伤势，脸色就会变得痛苦起来，但他依旧低声发笑。

“这一战……我输了……”风瀚尧的脸上闪过一丝狞色，他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

他躺着，燕霆站着，这已经说明了胜负。

风瀚尧的声音很小，但以楚郢等人的灵觉始终锁在他们身上，怎么可能听不到，在风瀚尧出声之后，楚郢立刻宣布道：“这一战燕霆胜！”

“燕霆与叶思璇，入问鼎之战，将在论道台上，进行最终的决战！”

楚郢话一开口，从未如此沉闷的观战席，仿佛一瞬间得到了解脱，至少有一半的人瞬间站起，发出了此生最为痛快的嘶吼。

“燕霆赢了，他打败了风瀚尧！”

“我的天，这岂不是说明，从今往后，我风玄第一天才就要换人了。”

“就算他今天输了，他也是风玄帝国第一天才，他的修为才是元罗境三级，可风瀚尧已经是元罗境七级，他却能够硬生生将两个人的差距拉到几乎为零，这种实力，你说他是风玄历史上第一我都认！”

紫千影压抑在心头的那一口气随着燕霆的胜利而消除，她快速站起，脑海中完全失去了所有的思考。

“赢了……他赢了……”

与风瀚尧的战斗，几度生死回环，她心惊胆战，心悸不已，每每看见燕霆被风瀚尧所伤，她的心中就多出几分不宁。在她的心中，燕霆虽然强大，但遇上风瀚尧依旧没有胜算，所以她早已经做好了准备，燕霆若输，她也会想尽办法开导。

可燕霆再一次颠覆了她的认知，他击败了风瀚尧，击败了那个风玄数百年来天赋和实力最为强大的天才。

“燕霆！”秦妃泠再也按捺不住，直接冲上了论道台，来到了燕霆身边。

她扶住燕霆，却不敢抱住他。

燕霆微笑着看着秦妃泠，这一次他没有倒下去，虽然双腿已经酥软不堪，虽然身躯已经疲惫至极，但他依旧站着。

秦妃泠颤抖着，一股温和的元气传递上一天的身躯，封锁着他流血的伤口。地上数丈范围内，已经是一片血泊，即使亲眼所见，也很难想象，两个人究竟战到了何种地步，身上的血又流了几成，又剩了几成。

“燕霆，你赢了！”秦妃泠含泪而语。

“对啊……我赢了……妃泠……我总算是没有辜负……”燕霆的声音细若蚊吟，虚弱无比，他的表情已经凝固，看不清悲喜，但从他急迫的声音中不难听出，他此刻的喜悦，胜过这世间任何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