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国的灭亡，是她万万也没想到的事情，当看着那兵败如山倒，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悲壮场面，她却是惊得面色苍白。

还有那铁铮铮的男子，就这么生生倒在了她的脚下，身上插满了无数只刀剑，血，如泉水般，涓涓流淌，鲜红刺目。而那双深邃如黑曜石的眸子，静静凝视着她，如此安详平和，在很多夜晚，沐清都会想起那不属于他的眼神，却是为她展现。

她视自己为罪人，认为是自己害得翼军大败，也认为是自己害死了他，可她不知，即使没有她的卷入，翼军的灭亡，也是注定的，虞国看似平和安宁，不比从前，但皇甫明暗中招兵买马为的就是等有一日翼军自傲，一举将其歼灭。

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生死之战，沐清早已变得麻木，此刻坐在庭院中，思绪万千，眉宇间却是一派清明。

垂眸，看着静静躺在石桌上的琴弦，便抡起十指，轻轻拨动，一曲哀伤婉转的曲子便从她的指尖倾泻出来，穿过座座宫殿，层层院墙，流向远方。而此刻，独居御书房的皇甫明，眉宇深锁，抬眸询问，“这是从哪儿来的琴声？”

“回皇上，是从梅园传来的。”自打那琴音一响起时，李公公便叫人去寻看，在宫中，一般没有皇上的特许，那些妃嫔是不可私下里弹这些伤感的曲子，只是沐清却不一样，从皇上对她的宠爱重视程度，即使知道这曲子是她所弹奏，也断然不敢前去阻挠，宫中盛传，即惹了皇后也不能得罪了梅妃，皇上对她的宠爱已经超乎了他们的想象，所以，大家平日里见了沐清都客客气气的。

听李公公的话，皇甫明的眉宇皱的更加的紧了，放下了手中的奏折，他起身，李公公跟着他多年，见他这架势，以为他是要去梅园，立马侧身准备喊一声起驾，却不想面前之人只是摆摆手，“你下去吧。”

他愣了一小会儿，也不敢多做停留，颔首退下后，皇甫明便来至窗边，负手而立，深邃暗沉的眸子里蕴含着无尽的忧愁与无奈。

心知，那一场战争后，她对自己本就危机的情感会就此破裂，可他仍旧不能放下心中的那份执愿，统一天下，是他从小便有的梦想，虞国本就是大国，若不能吞并其他国家，终会有一日会再起战争的，与其到那时血流成河，倒不如现在开始稳定了江山，做那开创三国统一者。

他本就生在帝王家，有这种思想，也是应当的，只是他不明白，为何她的心中会如此的执拗，宁愿将一切的罪名都背负在自己的身上，也不痛快发泄一顿，哪怕她像三年前那样，拿着刀子来逼迫他也总好过如今的不言不语，让他心里沉闷难受。

听，这凄迷之音，他的心在滴血！

一曲终，沐清微收素指，想起在翼国，她拉着楼清凌弹奏伴舞，那时，她是心存目的的，想借此引起他的注目，而确实，那一舞，便让她从众多舞姬中脱颖而出，而他看她的目光也愈加的炽热。

后来听闻他点兵攻打帝都，她便再也坐不住了，不仅是她，还有灵儿，那丫头定是喜欢皇甫明的，若不然，即使拼劲了生命也要阻止羽王攻打帝都呢。

只是，沐清在为她感到惋惜，皇甫明是何等精明之人，即便是用花言巧语也能够令她对他惟命是从，更何况是一个将他当做世界唯一的光明之人。

灵儿的死，她是怨恨过的，但却又不知该怨谁恨谁，她是被楼清凌错杀的，却又是因皇甫明枉死。而她，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没好好照顾她。

她托付她将那地图送给皇甫明，那时，她就已察觉到什么，却因着心中的恨，执意不管不顾的送去了，只是，她万万也没想到，这一送，竟让翼国自此走向了灭亡。

当看着那身着白羽铠甲的男子，高居马上，厉声放话——杀了羽王，封伯爵三品。

那一刻，她的心是颤抖的，从未想过那铁铮铮的汉子，就此倒在自己的脚下，目光柔和且安详的望向自己，绝美的面容如此的宁静祥和。

在很多过夜晚，她都会梦见那一幕，如此惊心动魄。

起了身，沐清朝院外走去，留下一地的残叶，衣块飘动处，几片黄叶随风翩然起舞。

漫无目的的穿梭在这寂静的深宫处，不知不觉已然来到一块不算熟悉的宫苑。宫女们都各自干着自己的活儿，遂不知她的来到。

不其然的一撇，她的目光僵直住，紧紧锁住那娇小瘦弱的身影。

秋风浮动，寒意袭来，她已然不觉，如水的眸子仿佛被定格了住，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蹲坐在院落的拐角处一名身着白色素衣的宫女正在不停的搓洗着一大盆子的衣裳，额间偶尔有几缕发丝落下，便被汗珠浸湿，沾黏在面颊上。偶尔她会抬手拭去面上的汗水，可无奈那盆中衣物太多，有些袄子吸上水，变得沉重，她根本就拧不动。

沐清心中微动，太多的复杂思绪涌上心头，当初她离开虞国时，把她留下是刻意的，她知道自己一走，那香妃断然不会给她好脸色看，可那时的她，曾被凝香背叛过一次，亲眼见人性险恶，所以，对她，是断然不会再升起一丝半毫的怜悯，即使她在她面前哭得那么伤心，不断的哀求，她也是硬着心将她丢下。

后来听说她被皇甫明贬为浣衣局干些粗活，沐清不知之前她被凝香打得一身的伤好清了没有，只是现在看她瘦弱的背影，洗着那么大一盆子的衣物，心中不知是酸涩还是不忍，终是走过去，轻轻唤她一声，“小七！”

正在埋头洗衣的小七手指一僵，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那如此熟悉的声音在唤自己，当下苦笑一下，“定又是我幻听了，主子怎么肯能来这里呢，她应该恨死我了才是。”

当即又埋头继续洗衣，沐清心中一酸，连带声音都是沙哑，“小七，我是沐清啊！”

这一声确实让埋头洗衣只让人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眸子，待见到那熟悉的面孔时，眼睛登时睁大，不敢相信的唤一声，“主子，真的是你？”

“是我。”沐清点点头，笑道，“你没有认错人，我是你的主子啊。”

沐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一把抱了住，语气里带着激动且瑟缩，“主子，主子，奴婢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来找奴婢了。”

听得出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以及懊悔的自责，沐清伸手拍拍她肩膀，这丫头，本就清瘦的厉害，她不在的这些日子又瘦了好多，本就大的眼睛，因为瘦的而突出，倒有些吓人了。

小七哇得一声哭了起来，红了眼眶，声音哽咽不止，“主子，对不起，是小七的错，香妃汤药里的红花是小七放的，是她威胁小七说，若我不放定会找小七家人的麻烦，后来，主子走了，她更加的欺辱小七，直到皇上查出她是翼国派来的细作才将她处死，原以为皇上也会将小七处死却没想到，他只是将小七贬为这里来洗衣……“

她断断续续，哽哽咽咽的说着，泪水滚烫的滴落在沐清的颈项间，瘦弱的肩膀在微微颤抖着，仿佛有说不尽的话同沐清讲。

如此瘦弱可怜的人儿，真叫沐清心中生怜。看着她哭的如此楚楚可怜，心中难免不忍，伸手帮她拾起了眼角的泪水，声音不禁放柔了些，“好了，以后你跟着我便是。”沐清的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愧疚的，若当初不是自己的私心，她也不会遭受这样的苦。只是那时的她，被凝香陷害，即使再心怀仁慈也断然对她和善不起来。

听了沐清的话，小七又忍不住抽泣起来，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经过泪水的侵染，更加显得光彩夺目，只是一张面颊如此的消瘦，可看得出她在这里是受了不少的苦楚。

她一边抽泣一边小声的开口，“主子，你不怪小七啦？”

“怪你又如何，难不成你还能替我去坐回那些牢狱？”

“……”，她瞪大眼睛，没想到沐清会这么说，当下红着脸，不说话了，沐清见她这副模样，倒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念你也及时向我承认错误，我就饶了你吧。不过，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一定不要再那样做了知道吗？”

“嗯！”她乖巧的点点头。

夜，静谧如水。帝都的皇宫，总是有那么的静寂，空旷。

在小七的服侍下，她早早的就睡下了，只是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夜色和穆，她的心，却无法静下来，只要一闭上眼，脑海中就会出现那绝美的男子倒在自己脚下的情形，沐清悔不当初，翼国本是祥和安逸的一个国家，楼清水在世的时候，虽不问世事，但对国家大事还是治理的井井有条，从不侵犯边界，她想，这也是皇甫明一直以来没有攻打翼国而是澜国的原因吧。

只是，沐清愧对那嘴角带笑，邪魅不羁的男子，若不是她，翼国也不会灭的那么快。

隔着月色，窗帘迎风而动，时过境迁，昔日的翼国不再有，换上的却是虞国的日益壮大，皇甫明定不会安于储君之位，这一统天下的野心昭然若揭，上次因与翼军大战，虽打赢了，但元气也大伤。等他一缓过劲来，定会攻打澜国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