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你不惜千里迢迢赶来就只是问我这句?
她面色发红,对于他的挑傥与盘问不知该如何回答,直到那一缕沁香迎面而来,她才知,自己的心跳居然可以这么快。
不敢看他那双摄人心魄的眸,那时的自己只得把脑袋压得很低,然后听得上方传来一阵低沉暗哑的笑声。
她知,自己是被他戏弄了,却也知,一直提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本以为他并不是如慕容林所说的那般病情严重,直到那日醒来,看他如绸缎般的墨发出现一丝花白,她的心,再也忍不住颤抖。
想帮他束发,掩去那一缕惊人的白,却发现不管她怎么用力都无法掩盖,直到后来看他满头银丝,面色憔悴,她连惊恐都忘记了。
不得不说,他的确很美,却不知,白了头发的他更加美得令人心悸。
月下抚琴,银丝妖娆,她看出他眉宇间的忧伤以及深深的无奈,却不想醒来的第二日床边早已冰凉如水。
而那美好如罂粟般的男子已不在身边,沐清的心如同天塌了,再也顾不得的疯狂嘶吼,寻找,直到在那冰天地冻的雪山上,再见那熟悉身影。
只是,他不再美了。而是变得瘦弱不堪,那垂在身后的妖冶银丝如失去了光泽般,变得枯燥暗黄。
白茫茫的雪中,那人遗世而孤立,如此凄凉落寞,他就这么站在,直到耗尽生命的最后一点精力,在她面前消失殆尽。
她如疯了般嘶吼着,叫喊着,雪在下,一直在下,如同为她哭泣哀怜。那时她已生无可恋,本想随他一起离去,却不想老天给了她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麟儿,便是她自此一生的责任,许是怕她一个人苟活在世上孤独吧,那是他留给她唯一的礼物。
后来在钰王府中带的厌烦了,她又是一个外来女子,总不好总是打扰人家,上官钰有自己的妻子于家庭,她在那儿居住三年,已是打扰太久。
带着美好的记忆离开阑国离开金陵,离开了那灿烂一季的故事,来到帝都,来到母亲的怀抱。
她想,不论受了再多的委屈流了再多的泪水,母亲的怀抱总是能给她最温暖的呵护。
料想之中,母亲果然对麟儿喜爱有加,并且将他视为自己的至宝,整日里带在身边,一刻也不舍得离开。
原本以为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却不想终究是逃不开命运的羁绊,当二哥与父亲闹翻,负气要去带兵上阵时,她便知,那人是不肯放开自己了。
直到今日,她的心中都有一抹怨恨,不知是为何而起,总会在夜深人静时,回想过去的红尘种种,往事如烟,飘散了,却散不尽。
收回思绪,再看向窗外,人群熙攘,热闹非凡,如此熟悉且又陌生的街道,她回来了,带着满身的绝恋,直到如今,心中的一抹悸动仍旧还在,随着年轮运转,时间迁移,再回首,已是一片惘然。
“没想到东陵竟也如帝都这般繁荣。”身旁,灵儿忍不住叹息道,“曾经小时候听爷爷讲,天下三分,阑翼虞,其中属虞国势力最为强大,其次是一年四季如春的阑国,再到远在他方的翼国,都说翼国常年处于冰天雪地之间,人们过着衣不暖食不饱的生活,后来翼王楼清水上位,才缓和了民间的生计,却不想,如今羽王更加将其在短短三年之类发展成如此昌盛。”
看向街边大街小巷的商贩以及搭建的楼层,灵儿毫不掩饰面上的惊叹与崇拜。
沐清只笑不语,转眸之间已看见马车经过一家装饰豪华的楼层,目光倏地僵住。
那是……名震东陵的“花满楼”。
曾经,有人在那里抚琴轻弹,睫如蝶翼,身如谪仙,美得令人心悸。
“啊,这就是花满楼啊。”灵儿忽然一声惊叫,似是发现了新大陆般,惊奇的探出脑袋朝外张望,“曾经听说翼国有一座青楼,里面住着一位倾城倾国的女子,只要那女子一抚琴,方圆十里无不静寂聆听。还有人说,那女子根本不是人,是只修行千年的狐妖,专门下凡来迷惑男人的心智的……”
听着她口中的流言蜚语,沐清憋住了想笑的冲动。
狐妖?
的确,曾经她也一度认为那红衣妖娆男子,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只跑到人间来游玩的妖孽。
一个男子被人形容成妖孽,那他该美成什么样子,沐清不敢想,只需一闭上眼睛,脑海中便可出现他那妖冶惑人的俊美面孔。
看窗外,车水马龙,恍惚如隔世,那洗去沧桑的记忆,再回眸,如经历了一世的沉浮。沐清从未想过,当日离开的那么生痛,如今又踏回这里,心中说不出的伤感与怀恋。
一切只因这里曾经有过他。
拢去耳边被风吹乱的发丝,再抬眸,马车已行驶过那名震天下的“花满楼”,只听得灵儿叹息道,“也不知何时再来,真想见见那传说中的花魁到底美成什么样子,竟然让天下间男子都为她痴情,有的甚至还终身不娶,只为她保留净白之身。”
沐清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若是灵儿知道那楼中女子根本就是个男儿之身,那她还会不会如此之说,还有那些为他终身不娶的男子,想着沐清心中就一阵发麻。
妖孽果然就是妖孽,不祸害人间哪能配得上那世人给他的称号呢。
只是,清水,你听到了吗,世间有多少痴情男子为你终身不娶,而你只是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耗尽生命,值得吗?
值得吗?
曾经,她这么问,他却点头轻笑,值得!
仅是两个字已如雷击般,狠狠砸进她心中,在那平静已久的湖水中,掀起一片狂澜。
一路上,灵儿都如霜打的茄子,萎缩了,整个人无精打采,大概是在遗憾好不容易来翼国一趟却没见着那个传说中的绝世女子吧,不过沐清没说,其实那女子早已经不在了,三年前,随着那场大雪,他便消逝在这个世上,自此花满楼就已没有那垂眸抚琴之人了。
突然间,天崩地裂,压抑得已久的伤痛扑面而来,沐清克制住不让眼泪掉落下来,直到傍晚,马车驶向东陵的宫中,才惊觉,已经到了。
下车后,便有人迎来接待,大概有十名被送入翼国的舞姬,都是倾国之姿。
望着建筑巍峨的宫殿,一如很多年很多年,她离开时,他不曾来相送的场面,那时她的心是有期盼的,一步三回头,希望能够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直到如今,她的心里还存留着这种期盼。
只是,一朝换一朝,如今高坐台上的天子已换做了别人。
本以为那长相与他相似的男人在宫中,却不想,传来消息说他早在半月前就已经去边疆亲自带兵上阵了。
沐清心中一阵荒凉。
半月前。
那不正是自己被当做贡品送往翼国的时候吗,难道翼王已一刻也等不及了,想快速攻破帝都?
手心在颤抖,沐清已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千方百计的前往翼国,只为劝阻那人收兵,却不想,他早已不在宫中。
难道……迟了吗?
有人过来点名,沐清才缓过神来,极力的压制心中的颤动,微垂着头听那翼国官史安排。
先是进行历检,怕有心人士混入加害国王,之后便是核对身份,再者便由各自编号,被安排住处,临近暮色,折腾了大半天,沐清才被安排到西边后花园的一座偏殿中。
依照翼国的规矩,凡是外国所送来的姬妾在没被王临幸时是不得册封的,故此,沐清等人都一一被安置在西苑处,等王归来才再做册封。
沐清心中升起了一股嘲弄,当初她千方百计的想逃离这深宫院墙,如今却从一个国度逃离到另一个国度,而如今,她如同后宫数千名女子一样,等待着宫中那个最高高在上的男人宠幸。
从梅妃到母仪天下的皇后,之后又沦为赤女,如今她算做真正的舞姬等待着王的宠幸册封。多么悲哀,她居然也会沦落到今日。
这里曾是她待过最惬意的地方,只因那时有他。
无需身份地位,他便是那个将她宠上天之人,随意在宫中走动,即使没被册封,也受到如后宫嫔妃般对待。
而如今,她望着冰冷的墙面,摇曳的烛光,心中生起一股酸涩,曾经何时,他会让自己住在这偏远的宫殿,感受着夜的凄静。
“主子,赶了一天的路,快些梳洗歇息吧。”灵儿将随身带来的衣物摆放好之后便走来服侍沐清更衣。
却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阵骚动,烛光摇曳间,有人影簪动,灵儿已握紧别在腰间的匕首,将沐清护在身后。
沐清眯了眯眸子,见有人大喊救火什么的,便暗自松了口气,“别慌,定是翼国有心试探我们这些舞姬,这会儿正是翼虞两国关系危险期,他们有此防备定是正常的。”
灵儿惊讶了眸,果然听得外面有人怨声喊道,“这位官爷,小女子只不过是来到生地夜间睡不着,便出来走走,哪知这西苑突然起了大火,一时心慌逃开也属于正常反应。”
“那你不找人来救火倒是逃跑干嘛?”
“开玩笑,这火都烧到眉睫了,不逃跑难道等着寻死啊。”那女子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哼,我看你就是那纵火之人,来人呐,将她关进大牢,等候王归来发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