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合上笔记本,课程结束,我收拾东西。
今天我是来听一堂设计课的,主讲人是国内一位知名室内设计师,他今天给我们讲色彩课,听他的课很贵,我个人是舍不得投资的,不过裴永琰的秘书陈小姐通知我来听,我非常惊讶,公司设计部不止我一位员工,但私下里却只有我一个人有这样的殊荣,我明白,这是裴永琰的特别照顾。
一天的课我听的非常认真,一个字都舍不得落下。
终于收拾好东西,我走出位于酒店的会议中心。
才一走下台阶,裴永琰的司机已经开车过来,陈小姐在车里向我微笑,看样已经等我良久,她问我:“课听的累不累?”
“不累,收获很大,原来两种看起来最不搭调的颜色,经过过渡的中和也能调配的那么好看。”
陈小姐只是微笑。
然后陈小姐带我去吃饭,她把大衣脱下来轻放在一边,等菜的中间,她和我说道:“裴先生是个很喜欢运动的人,每天早晨都起来游泳,几乎天天如此,他喜欢打斯诺克,一手花式台球也打的出神入化,至于其他的项目,不管是潜水还是登山,他都做的不错,生活有情调,品味也独特,另外他不酗酒,不抽烟,工作时间和私人时间计划的非常清楚,做事井井有条。”
我含蓄的赞道:“裴先生出类拔萃,您是他的秘书,要事事都为他提醒打点,实在太不容易了。”
陈小姐明白了我的意思,她也只是微笑。
她把一份文件递给我,“一会儿时我去有点事,你方便帮我把这份文件代转交给他吗?”
我点头,“可以,我正好也没事。”
天有些冷,已经冬天,但是还没有下雪,雪前的初冬,呵气出雾,很迷茫的感觉。
我看着手里的文件袋,陈小姐让我把文件送给裴永琰,她这是什么用意?我不是傻子,她替老板在约我吗?错,我不要做廊桥遗梦的女主角,陈小姐错会了意,她以为这样子可以讨好老板,她太聪明,反而做了不乖巧的事。
司机开车带我到了半山坡的一处寂静小区,这边全是私家路,通往的是一座座小而精巧的别墅。
车子在坡下停下来,司机看着路前在骂,“该死,早晨走时还没挖坑,晚上怎么断了路。”
可能是市政工程,车子上不去了。
司机只得告诉我:“好在已经不远了,只有两百米,丁小姐不好意思。”
我连忙说:“没关系,我自己可以走上去。”
区区二百米,我感觉走的象是两公里。
天快要黑了,我忽然有点忐忑,裴永琰去了北京几天,好象昨天才回来,自那次见面之后,我们没有再聊天,但是在公司碰面,他待我非常客气,态度一如既往,眼睛里的感觉温良如水,没有温情脉脉,他更象一位好朋友,从前我看他的眼睛心里有怕跌入毂中的感觉,但现在,他看我的眼神让我很放心。他真的当我是好朋友。
现在,天快黑了。
才刚走一半,听到旁边一处岔路有人叫我:“丁叮。”
我赶紧回头,“裴先生。”
裴永琰穿着一身浅米色的运动服,白球鞋,正从山坡上跑步下来。
我连忙说道:“陈小姐让我来给您送份资料。”
“我知道了。来,跟我来。”
他轻轻松松的招呼我,“今天天气还可以,带你看星云。让你看看1600光年外的世界。”
我一时有了好奇,他在前面走,别墅有一个小小的院子,但是门却是那个矮栅栏型的,轻轻一推,吱呀开了,他拉我进去。
进门后他坐在门口的沙发上换软拖鞋,又递给我一双让我换。
我好奇的看着这鞋子,他笑着向我解释:“放心,新的,钟点工来打扫卫生穿的都是另外的。”
我也故意刻薄他:“有多少双新拖鞋?”
他已经换好鞋子,在前面带路,踩着旋转的白色木楼梯咯答的上楼,边走边说道:“也就给你穿鞋子,其他来这里的女人干脆都不穿,进门我就把她们从上到下,扒个精光。”
我呵的一声:“我来前,你是不是刚刚把一个女人送走?”
他流利自如的回答:“你真好本事,我其实刚从后门把她送走。”
我们都笑,真的是熟了。
他推开三楼阳台的门,视野瞬间开阔,我跟着他走上去,顿时也一阵欢心愉悦。
天黑了,半个城市的夜景争奇斗艳呈现,远处的海景,背后的山峦,正好包围在我们身边。
露台上,架着一个长长的黑色望远镜,一端正朝向天空。
他开心的拉我过去,“来,你来看,看看你能看到什么?”
我把眼睛凑到望远镜前,里面呈现的景物吓我一跳。
他在一边给我调光距,一边调一边问我看到了什么?
我不懂天文学,只见视线里出现一些错综复杂的七彩东西,能隐隐约约看见各种颜色的大块云斑笼罩在一些星星的周围,星星?我能叫它们星星吗?
眼前让我有些迷乱,好象幻觉一样,晶光闪闪,我看的不明白,他在我旁边解释。
我很好奇的问:“哪个是猎户座?”
他笑笑,拿过我一只手,在我的掌心画,“猎户座是这样的形象,你看,这些星星,拼起来,象是一个手持利剑的猎人,正在和猎物博斗。”
手心痒痒的,我赶紧合上掌,抽回手。
他转过了身,手按在阳台边,眯眼看着天穹。
“夏季时,晴朗的夜看银河,一片洒落的钻石一样,整个天空罩在头顶,又象一道轻纱笼在头上,从望远镜里往外看又是另一种景致,七彩的星云又象是美妙少女身上的流苏。”
我禁不住的心折,没想到永远到不了的距离之外还有这样的颜色。
他的脸偏过来,和我凑到一起看,一边调一边告诉我:“看到了吗?那一团淡蓝色的光团,便是猎户座的星云,很漂亮吧?”
我点头也欢呼:“是,真的漂亮,象是冰淇淋上浇的水蓝色的圣代。”
他被我的话雷倒,绝望的转到一边叹息:“一个人如果能傻到这种程度,也实在是一种艺术。”
我心道:我的比喻难道不贴切?确实有点象啊。
“饿吗?”他问我。
我想了下,“好象有那么一点。”
城市的霓虹灯终于都亮了。
裴永琰看下时间:“耽误你回家吃饭吗?”
“我丈夫今晚有饭局。”
他又狡黠一笑:“那我要抓紧时间了,打猎要趁早,偷情要瞄好。”
我当然知道他是玩笑话,不由的也哈哈的笑。
我们两人一齐又下楼,下楼梯时,他踩着地板踏踏的在前面走,边走边说道:“我在英国时,有一年执着的追着天空看,拍了上千张恒星星云图,最开心的是那次追麦克诺特慧星,全程追完,它是2006年八月被发现,2007年1月份飞近太阳,然后离开,飞回遥远的奥尔特云,不再回归。”
下楼后,他推开一个房间,打开灯,原来是书房,他的书房稍微有一点乱,但却很干净,看的出来他是常来翻顾。
裴永琰从架子上抽出一张相片,“看,这就是麦克诺特慧星。”
我看着这张相片,晨曦中的地平线,先是一片桔黄色的天穹,然后是浅蓝色的天空,再往上是墨黑色的天幕,而那颗绝无仅有的慧星正摆着一道弯弯羽毛样的慧尾,华丽的掠过天地,天空上,它绚蓝色的慧尾妖艳炫烂。
裴永琰说:“无法想象,它来自遥远的我们永远到不了的地方,经过上百万年的长途跋涉,展现给我们它最美丽的一面。待华丽的转身之后,它又潇洒离开,留在我们心里,永远不再出现。”
我赞叹:“真的很美,我那时候都干什么了,竟然错过了这么多美景。”
“那段时间每晚我都痴迷的看几个小时,每发现一点变化都让我开心不已,那种意外实在让我开心。”
我傻傻的说道:“我最意外的事?我有一次去海澡,结果游着游着,身边居然飘来一块东西,我随手抓过来,你猜是什么?居然是块新鲜的五花肉,天呐,我当时惊呆了,洗澡都能抓到肉,肉当时还那么贵,………”
裴永琰忍无可忍,“丁叮,你怎么脑子里全是吃呢?”
我尴尬的说道:“对不起啊,又让你有对牛弹琴的感觉了。”
他摇头。“我去拿点吃的、”
很快,他从厨房捧着一个果盘出来,里面是烤好的吐司面包,闻起来倒十分香甜。
他递给我:“来,不过吃时要小心,可能里面放了浓芥茉粉,你如果不幸吃到了,将就吧!”
我毫不客气的捏过一片和对他靠着家俱站着吃。
他问我:“味道如何?”
我皱眉:“比我做的还难吃。”
他哈哈笑:“我自己做的。”
“你早说啊,早知道是你做的,我就拍拍马屁了。”
他摇头,“你这个人啊!”
“其实味道还可以,真没想到你还会自己烤面包。”这是我的真心话。
他又是狡黠一笑:“你当做一个五毒俱全的花花公子这么容易?”
我也笑:“我也做过烤面包,不过我在做面包前,我妹妹告诉了我一句话,她说,姐姐,你在做面包时一定要记住一件事,带好手机,可以随时拨打火警和急救中心的电话。”
他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我也乐了,没想到裴永琰还会烤面包。
我暗叹,他是一个多出色的人啊,有限的日子里,我并没有太多异性朋友,一见家俊我就爱上了他,我们的恋爱虽然也浪漫,但却没这么嗳味。
现在的女性在红尘中千挑万选,不就是想找一个这样懂情调够浪漫会生活又聪明的男人吗?若我现在是二十一二岁,我会立刻撕了矜持的脸皮,扑上去把他据为已有。
但是,我遗憾的抱有一点小小的念头,我只希望在心里保存这样一位异性朋友,永不越位。
外面天黑了,我们没有开灯,路灯照进来,只看见我们两人轮廊。
面包已经吃完,我拍一下手,“裴先生,我回去了。”
他并不挽留我,马上送我出门,我们一道走出来,漂亮的铁篱笆院门在我们身后又关上,他和我缓缓走下长坡。
来时天尚晴朗,现在雾色沉了,周围一切都叫雾气包住了,天色异常的迷离动人,再回头看身后,青葱的山峦上拦腰又挂了一条白色的腰带,真让人心折。
裴永琰看着天气,忍不住说道:“真的是时间刚刚好,如果再晚一会儿,就被雾给挡住了。”
司机又把车停在坡下,礼貌的静静等我。
裴永琰轻道:“下次约你来看仙女座。”
我向他微笑道别,司机把车子调头,裴永琰一直站在坡边,他看着车子从视线里离开。
我一路在心里默念,猎户座是全天最美最耀眼的星座,它是勇气和自信的代表。
手机响了,我接过来,非常奇怪,竟然是沈安妮。
其实我并不反感她,有的女人会背后使阴招,沈安妮却光明正大的向我宣战,这反而让我感觉她十分豁达开朗,若不是她挑明了喜欢家俊,我真愿意和她成为朋友。
她在电话里问我:“有没有时间,一起出来吃顿饭?”
我朗声回答:“有,我也没吃饭,不如我们一起好好吃一顿?”
不明白她找我的用意是什么,但是我也想和她聊聊了。
她约我去吃河豚,我心道,她请客,也真大手笔,好啊,官家小姐,就是不同寻常。
我到了约定地点,她已经在门内的沙发上坐着等我了,看见我来,向我优雅的招一下手。
我们找了一间非常安静的小包间,服务生训练有素,举止斯文的给我们每人奉上清茶,然后倒退着出去,关上隔间的门。
我说道:“其实我小时候吃过好多次河豚,人家说河豚有毒,但是我爸爸把河豚洗的干净,炖了端出来,我们一家吃的津津有味,也没有什么事。”
她回道:“河豚美味,所以才勾引人的食欲,其实比河豚味道好的东西有很多,但是偏爱一样,没法舍下。”
我点点头。想了下我说道:“其实这顿饭应该我请你才是,家俊说你本来是要进市直机关,可是你一直屈就在他那里,帮了他不少忙,委屈你了,对了,你什么时候进市府?”
她扬眉:“怎么,你这是想让我离职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感觉你应该进市府而不是在家俊的小律师事务所做一个助理。”
她喝茶,“我喜欢这份工作。”
我也有些无奈,她执意不肯走,我也没法指着她的鼻子撵她走,她家世显赫,我也惹不起。
她说道:“我找你来是有别的事和你说。”
“什么事?”
“我听说你私下里找陈会长了,向他求情,你还去找指证付律师的证人,苦口婆心的劝他们不要和付律师为敌。”
“我是家俊的妻子,这些事是我应该做的。”
“丁叮,你想帮付律师,可是越帮越乱,你帮他十分不及我帮他一分。”
我轻声问:“你想和我说什么呢?”
她思忖,犹豫,终于说道:“我有办法对付郭蔷,他父亲是德仁医院的院长,她郭蔷也是富家小姐,可是谁家没有点见不得人的家底最怕被别人扒出来?”
包间门拉开,两名服务生恭敬的端着两个精致小碗进来,给我们一人呈上一碗炖好的河豚鱼。
碗盖揭开,清香的鱼鲜味溢满整个包间。
我说道:“这顿饭,看来沉甸甸。”
果然沈安妮说道:“我不拐弯抹角,我们来谈条件,以我的能力完全可以帮付律师摆脱现状,他会平安度过眼下,而且事业会做的越来越好,只要你肯放手他,我不会亏了你。”
我把面前的碗轻轻推到她面前,“这鱼虽然美味,但加了很多元素在里面,并不是我能受用的了的,还是你慢慢享用吧!”
“丁叮,你为什么冥顽不灵呢?你现在有人追,你的那个老板对你情有独钟,他不是个花花公子,人品家世都比付家俊好多了,你为什么要拒绝他?”
“沈小姐,你家世也不错,书香门第,追你的人也一定各行各色,什么样的精英都有,你又为什么一定要喜欢付家俊呢?”
她也语塞。
我冷静的说道:“你的性格我非常欣赏,果断直接,我相信如果我放手家俊,你一定不会亏了我,可是家俊不是件商品,就算他是商品,我也不卖给别人。”
“家俊如果和我在一起,他的事业会做的更好,而同样,你如果和家俊离婚了,你也能找到一个更有钱有势的男朋友,我们大家各取所爱,这难道不好吗?”
我摇头:“我和家俊是平民夫妻,过了六年多平平淡淡的日子,虽然事业上我不能帮他,但是生活上我还能照顾到他,沈小姐,我能问你,如果我真的放手家俊,你有几成把握得到他吗?”
她想了下:“我有十成把握,只要你放手他,我完全可以得到他。”
我笑了,“沈小姐,如果家俊是一个见利忘义的小人,当初他就不会拒绝了郭蔷又回到我身边了,而同样,如果他真的抛弃了糟妻另娶新欢,你觉得这样的男人这样的爱情还有多少可信度呢?”
“当初是付家俊提的离婚,是你一直不肯同意。”
我点头,“的确,我不同意离婚,可是后来也是家俊坚决不肯和我离婚的,我还是那句话,假如家俊要和我离婚,他另有所爱我一定不会阻拦他,别人的东西我不贪,但是我自己的东西,我也不会轻易拱手让人,沈小姐,多谢你一直在家俊身边帮助他,我欣赏你的为人,如果你愿意一直在他那里打工,有你这样的人才帮他我其实是非常感激,可是如果你动机不纯,想要来挖我的墙脚,我虽然笨,可也一定会努力筑好我的城墙,不让它轻易毁了的。”
我站了起来,原来我欣赏她,但是她这么直接的向我宣战,我没必要再对她客气,既然她要来拆墙,那么,不妨我们大家来过几招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