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个夜晚,许多次午夜梦回的时候,我躺在黑暗里,思念允近乎疯狂,相思,像虫一样地慢慢啃着我的身体,我的灵魂,直到我成为一个空空茫茫的大洞。
夜是那样的漫长,那么的冰冷黑暗,窗外的雨,是我心里的泪,永远没有滴完的一天。
然而无论我在思念中如何煎熬,我仍旧是欣慰的,欣慰今日活着的是我,痛苦着的也是我,如果叫允来忍受这一分又一分钟的长夜,叫允失去心中唯一的爱妻,叫允因为我的消失余生再也没有一丝笑容,我又于心何忍?
幸好这些都没有轮到他,要是他像我这样地活下去,要他像我这样将幸福完全丧失,那我宁可由我承受这一切尖锐。
毕竟,先走的是比较幸福的,这彻心的苦,切肤的痛,他不会感受到。
允,我选择做一只不死鸟,虽然我的翅膀断了,我的羽毛脱了,我已经没有另一半可以比翼,可是那颗碎成片片的心,仍要为你守住我们的血脉,再痛,再伤,只要他们还需要我,我便不会离去。
永年五岁生日的时候,我主动要求和修凌轩行周公之礼,这六年来,他每一夜都睡在我身边,每一夜都拥着我入眠,却因为我的各种推脱很少和我有夫妻之实。听见我的请求,修凌轩显然是高兴的,他以为我终于想通,以为我们终于可以像小时候一样,没有芥蒂的在一起,以为我对他的爱又回来了。
其实修凌轩这几年的身体都不是太好,可能是为了国事过于疲惫,也可能是为了我太过忧心,总之他的身体一直不好。
从今以后,他的身体会更加不好了。
我让杨大人为我配了一些药,下在修凌轩的饭菜里,从里面将修凌轩一点点的掏空,我知道终有一天,他会死在我的手里,而这一天,已经不远了。因为我的永年已经渐渐长大了。
修凌轩将我揽在怀里,宠溺的抚摸着我的每一缕发丝,温柔的说“盈儿,我这一生只有抱着你的时候才是最幸福的,和你比起来整个大齐的江山在我眼中根本一文不值。”
我抬头对他笑,我看见他眼中的我,衣衫不整,满面春风,笑颜如花。心里却没有一点感觉,我的心只为允而活,其余的人能看到的,都只是我那会演戏的脸庞。
“盈儿,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去南山骑马么?我们明天出宫,再去南山好不好?”
南山,那里的回忆还真是多啊,有我和哥哥的,有我和修凌轩的,也有我和允的。
哥哥和父亲我现在偶尔能见到,修凌轩怕我思念他们,所以经常会召开宫宴,宴请我一家人出席。席间我会同母亲、父亲和哥哥亲切的说话,像是一切都没发生一样,我们母慈子孝,一家共享天伦。
修凌轩不消说,每天都陪在我身边。
那么允呢?所有人都以为允已经从我的世界消失了,却不知道其实陪伴我最多的就是允,因为那个装有允骨灰的香包我日日夜夜都带在身边,一刻都不曾分开,哪怕是沐浴的时候都会将它放到我能看得到的地方。
“南山?好啊!”我笑着回答修凌轩。
修凌轩顿了顿,说道“你要不要去凌清的府上,看看钰宁。”
钰宁,我的女儿,我和允的女儿,我已经六年没有看见她了,还有晟俊和兰姐姐,一别六年,他们还好么?
不是我不想念他们,而是我真的不知道再见了面我要怎么和钰宁、晟俊解释,告诉他们,母亲已经忘记了他们的父亲,高高兴兴的做了别人的皇后?还是告诉他们母亲自有打算,会为他们的父亲报仇?
钰宁离开我的时候还那么小,她对我的依恋还不那么浓烈;晟俊毕竟不是我的亲生骨肉,又是男孩子应该会更加坚强,更何况还有兰姐姐和凌清照顾他们两个,我真的很放心。
不回去他们对我的思念会随着时间变淡,到最后甚至遗忘,连我的样子也记不太清,不记得就不会有思念,不思念就不会有伤心。可是若我经常会出现在他们生命中,经常能见到,他们就会想念我,惦记我,就会烦忧,若是有一天我走了,他们的伤心就会是现在的十倍,百倍。
我宁愿剩下的时间都不见他们,也不要他们在我死后痛彻心扉,失去心中重要的人是什么滋味,我不想他们一尝再尝。
“他们过的很好,我不想去打扰他们的清静。”我假装漫不经心的说出这句话,我看到修凌轩的眼里闪过一丝满足,他是以为我对允彻底忘记了吧,忘记到连自己与允的孩子都懒得一管。
能让他这样想,也是我的成功。
第二天的南山之行并不顺利,我跟修凌轩说不想那么多人跟着,所以只有我们两个人乔装着溜出了宫,就像当年跟允溜出宫那样。
我们既然是打算去骑马的,就只在城里买了两匹马,并没有叫马车,刚开始的时候南山的天气还是怡人的晴朗,却没想到骑着骑着就开始变天了,我们急急的往回赶却还是没有躲过这一场倾盆大雨。
修凌轩将马系在树下,然后和我躲在树荫下,可是雨下的太大太急,这大树也不能为我们遮挡所有的雨水。
修凌轩见我有些发抖,就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身上,又将双手覆在我的头上,为我遮挡雨水。
他的所有举动,我都不觉得感激,这些事情原本就该有人为我做的,可是那个人却被修凌轩用毒酒赐死了,那现在这些事情就只好由他来做。
这雨下了很长时间,我能感觉到修凌轩的身体在我身边微微颤抖,他的身体里已经足够虚弱,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总以为自己年轻,还可以活的很久,总以为那些短暂的休克和头疼只是因为每日批阅奏折劳心劳力。
他不知道,他已经虚弱到只需要一次伤风,只需要一次伤风却不医治,就可以彻底要了他的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