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末时,郑子雷款款前往火凤楼。宁桐也早已准备妥当,一看到郑子雷便热情地迎接上去,笑意盈盈地打招呼道:“子雷,快进来,给你泡好了铁观音了。”
郑子雷爽朗一笑,摇头说道:“我们走吧,等办完了正经事再讨你一杯茶喝也不迟。”话音才落,只听从他的背后传来一声活泼的轻笑声,说:“就是,我们先去去再说。”
宁桐微楞,但见一位明丽的少女从郑子雷背后慢步到跟前,鹅脸蛋上一双明眸泛着神采的光芒,小嘴俏皮地抿着笑意。她见了宁桐竟不生分,轻快地说道:“这位想必就是桐姐姐吧,每日都要听我哥哥提起好多遍,都说你如男儿落拓爽利了,我私心就想所谓相由心生,想来这位女子容色不如何。今儿一见,分明就是花容月貌的女娇娥,难怪言说人不可貌相呢。”
宁桐被她的话逗笑,初次相见心内便对她产生了几分好感,又瞧她的眉眼和郑子雷颇有几分相似,便温和地笑说道:“想来这位是子雷兄的令妹?”
郑子雷无奈一笑,宠溺地说道:“正是家妹郑秋水,闹着要过来见一见你。我这妹子,连我父亲都得让她三分,我这当哥哥也实在拗不过她,这才让这丫头跟着一块儿来。”
宁桐并不介意,笑说道:“无妨,我倒是蛮喜欢令妹,所谓有其兄必有其妹,我瞧郑姑娘的禀性也是个大方的。”
郑秋水嘻嘻一笑,走过来挽住宁桐的手臂,轻快地说道:“桐姐姐,你可别郑姑娘郑姑娘叫着生疏了,跟哥哥一样叫我秋水啊小水啊阿水啊都好。”顿了顿,提醒道:“哥哥方才说你们有要紧事要办,我也一道跟你们去,我保证不给你们添麻烦的。不如这会儿我们就走吧。”
郑子雷点头,同宁桐二人并肩走出火凤楼。秋水明丽的小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轻轻扯动了下宁桐的袖子,示意她慢一步。
宁桐看她的模样,心下晓得她是有话要说,问道:“小水,怎么了?”
郑秋水看着哥哥的背影,见他并没有回身,便又落了一步,低着声儿说道:“桐姐姐,我今儿确实也是想来见见你的。还有就是想去那里看看那个人,所以便极力缠着哥哥定要带着我一块儿去。我想了想,还是要跟你说一声为好,并非我缠着你们误了正经事,日后恼我烦呢。”
宁桐轻轻一笑,心道:这位小水姑娘倒真是透明心肝,信了人便一股脑儿将心事都倒了出来。也难为她心里顾虑着别人的感受,倒也不是那等借着直爽的理由,一张嘴堂皇冠冕地吐刺之人。
“我晓得,你无需多心。”
片刻后,一行三人已然来到了某处府邸。宁桐站在大门前,抬头看到上头的匾额上刻着两个暗黄大字——傅府,大门左右两边蹲着两只雄伟的石雕狮子,这豪门宅邸,竟是低调奢华。
郑子雷上前敲门,不一会儿大门缓缓打开,从里头走出一个老者,见是郑子雷淡然一笑,说:“郑公子今日怎么有空来鄙府?”
郑子雷微一躬身,笑容里带着几分敬意,说:“伍叔,我带一个朋友来见见你们公子,劳烦通报一声。”
叫伍叔的老者目光缓缓投到宁桐和秋水身上,略一沉吟,说:“请进吧,郑公子和我们家公子交情不薄,不必通报了。”
“多谢伍叔。”郑子雷说罢,引着宁桐和秋水抬脚跨进傅府的门槛。一行人绕过影壁,穿过前院,又跨过一道门槛。伍叔这才停步,回头对郑子雷说道:“郑公子请,我们家公子这会儿正在里头。”
“劳烦伍叔了。”
见老者退去,郑子雷继续带着身后两个人抬脚踏上青石板台阶,进了大厅堂。但见主座上一位身穿月白色长衫的男子起身阔步迎来,带着清风般若隐若现的笑意,不疾不徐地说道:“子雷,怎么今日有空来我这寒府?”
郑子雷一笑,倒也不客套,朗声说道:“拉倒吧,您老这要是算寒府,那金陵城都是破房子了。”
宁桐一进大厅堂,和府邸的主人四目相对的当儿便是一怔,这傅府原来竟是傅岚禹的住处。慌乱之下,目光瞬地移开,强自镇定下来,嘴角挂着象征性的微笑,落落大方地微一躬身。
傅岚禹也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对黑羽说道:“让婢女奉茶。”
秋水忽然紧紧握住宁桐的手,身子竟然微微颤抖。宁桐心下疑惑,悄然瞥了一眼秋水,见她微微垂着眼睑,小脸上一阵绯红,这模样分明就是女孩儿家的娇羞之态。她再一瞧傅岚禹,但见他风度翩翩,丝毫没将目光落在秋水身上。
宁桐宽慰地拍了拍秋水的手,跟着郑子雷一道落座,心道:想来小水要来见的人便是眼前的傅岚禹了。这傅岚禹虽长着一张俊俏的脸,气质也算蛮出众外的,但性子委实不见得多好。这些小姑娘却不晓得有些人只可远观不可近处的道理,一股脑儿往上凑,最后不得劲的还是自己。择偶这事吧,就好比穿鞋,鞋合脚了路才走得远。鞋不合脚,再华丽漂亮的鞋也是无用。
宁桐光顾着想这小心思,一时之间也听不大真切他们在聊些什么?直到郑子雷叫唤了她两声,宁桐才拉回心思,尴尬一笑。
傅岚禹嘴角微微一挑,云淡风轻地说道:“是你要借两千银子?”
宁桐见话依然开门见山谈开了,心中的一块石头反倒落下了,客气一笑,大方地承认道:“正是,小女沾着子雷兄的光得幸踏入傅公子贵府,却是来向傅公子借二千银子。我自是晓得,这银子是我借的,公子倒也不必碍于子雷兄的面子,这利息钱该如何算就如何算。”
傅岚禹俊雅的眉眼微一挑,静默地注视着她,但见她今儿着了一袭素色衣裳,腰际一条桃红色丝带结成一个蝴蝶结,将她纤细的身段衬托出来。乌黑柔顺的青丝垂至腰际,绾起的斜髻上插着一支珍珠发簪,额前散着一缕细细的发丝。那张倔强的小脸上带着客气孤傲的笑意,一双杏眼清冽明亮,薄唇边挂着一丝谈生意时象征性的笑意。
他似乎想要看透宁桐的心思一般,良久才若有所思地说道:“哦?子雷,你说这利息我是算还是不算?”
郑子雷在一旁喝着茗茶,笑了一声,说:“这个嘛?我自是希望你不算,可小桐于你又没有任何交情,如此要求你也算过分,倒不如少算吧。”
傅岚禹把目光移到郑子雷身上,似笑非笑,不疾不徐地说道:“你倒是赚了个人情,这算盘打得不坏。罢了,不必算了,我倒不差那些钱。”
傅岚禹手中的折扇一挥,唤来身后的黑羽,说:“去跟伍叔说,从账上支出二千银子。”
黑羽应了声是便退出了大厅堂,余光瞥过边上静静坐着的郑秋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宁桐见事情如此顺利,心下自然高兴,对于傅岚禹的印象总算有了些许的改观。但是,她惯来是个害怕欠别人人情的,虽这事不得不欠着,但能少欠总归是要少欠,便开口说道:“傅公子,多谢你不算我利息钱。我们火凤楼虽不是什么很有名气的饭楼,但在金陵城也不算差,我便把傅公子算作我们火凤楼的会员。”
郑子雷微一皱,疑惑道:“会员?”
宁桐的目光移向郑子雷,脸上的笑意不知不觉换成了真诚。傅岚禹觉察了这一幕,嘴角不动声色一挑,心里有一丝不舒服还有一些不屑。
宁桐解释道:“会员差不多就是贵客的意思,自然比一般的客人多享受些待遇,如饭钱酒钱只付八成价钱,还有免费赠送酒菜的机会。必是雅房招待哦,就好比你每次去我们火凤楼,享用的可不都是会员待遇?”
郑子雷恍然点头,笑对傅岚禹说:“傅兄,这会员待遇抵你那利息钱也不算过分,您老活多久这火凤楼的会员待遇便跟您多久。”
傅岚禹淡然一笑,呷一口茶,无所谓地说道:“也要看看这火凤楼能否撑到最后还不倒闭。”
宁桐哑口无言,心下对傅岚禹这话感到很郁闷,心中对他渐渐改观的印象一下子又瓦解了,暗暗骂道:都说是蛇蝎美人,果然不错,看他一张俊脸还不错,这心肠就与他的脸成反比了。
但碍于这份人情,宁桐不好发作,勉强一笑,说:“这倒也不劳傅公子操心,总归是等到把您的利息钱还清了再倒闭不是!”
边上静默坐着的秋水听到这话,噗嗤一声笑出来,见所有人朝她投去目光,慌忙捂住嘴巴,小脸通红地低下头。
片刻,黑羽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小匣子走上大厅堂,傅岚禹示意他拿给池宁桐。黑羽便朝宁桐走来,将小匣子双手递过去,说:“这里面是二千两的银票,请收好。”
宁桐点头,双手接过小匣子,于是一行三人便告辞出来。
走出傅府,宁桐深吸一口气,终于可以轻松地发出笑声,对郑子雷说道:“子雷,多谢了。对了,你先走几步,我有几句女孩子间的悄悄要跟小水说。”
宁桐拉过有些魂不守舍的秋水,低着声儿对她说:“小水,怎么出了这傅府,你的魂儿却忘记了带出来?怎么,还留在那个人身上?”
秋水小脸一红,难为情地说道:“桐姐姐,你说什么呢?”
“好了,不逗你了。小水啊,我正经跟你说一句,那人可不容易靠近,总拒人于千里之外,要想打开他的一颗真心,并非一件容易的事,你可要想清楚了。”
秋水轻叹一声,说:“我晓得他不容易靠近。”随即又恢复了素日的活泼轻快,说:“可总得试了才晓得结局啊。”
宁桐佩服一笑,鼓励道:“你说的对,试了哪怕最后不成,也好过一开始没尝试就放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