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给了他一双黑色的眼睛,他却在其中寻找着微乎其微的光明。
寂静的柑橘园里,传来一声声不满的声音。
“居然让那两个小子跑掉了!!气死我了,阿元!”
他竖着耳朵仔细听下面人的话语,将自己的身子缩在一望无际的黑夜里,猫一样的眼睛盯着阿元。
而正被盯着的阿元却浑然不知。
阿宝一把坐下来,有些喘,连忙倒了一杯水猛喝,结果咳住了。吓得阿元连忙为他拍背。
“你这毛病还没好啊?要是咳得厉害,有现在就给你熬点汤药。”
阿宝摆摆手,脸却呛得通红。
阿元叹气,道:“我去熬药。”
屋子里本来就有暖炉,阿元只是拿了一个简单的锅过来,架着锅往里面加了点药材,都是最便宜的药,忽然想起包里放着火折子,伸手去摸,却摸出锭金子。
“天啊?!金子!!难道是刚才两人给的?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你说,有了这么多钱,要干什么呢?”
阿元被这突然来的金子敲昏了头脑,乱了分寸,猛然想起自己刚才是要煎药来着,这才到处翻找着火折子,将暖炉点燃,煎起药来。
“咳咳……这烟好呛人……阿宝?阿宝?”
唤了半天,阿宝也没有回一个字,阿元心中奇怪,往阿元那边看去。
阿宝卧在床沿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也不知道盖点被子,这样睡着可不好啊。”
他走过去,将被子拿在手上,想为他盖上,却发现他的身体冒着烟气,阿元心中诧异,将他一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床上那人那里是什么阿宝?分明是一张软踏踏的人皮!!!
他手上的被子一下子落到地上,吓得坐到地上,连忙后退,忽然手上一热,转头一看,只见血糊糊一团剥了皮的骨架站在那里,肠子流了一地,满地黑色的血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元赶紧缩手,身下一摊黄尿,他来不及管,脚一下子软了,忽见越来越多的鬼手从地上伸出,怎么也挣脱不了。
而血糊糊的骨架在他面前,两颊扯了一下,露出个笑容,空洞洞窟窿里镶着的眼珠子咕噜一转,落到阿元面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而那黑夜里隐着的人,拿出一根玉笛,无声的吹了起来,仿佛为两人殉葬,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缓缓现身,将那桌面上的一锭金子拿过来放在怀里,然后慢慢消失。
月黑风高夜,寂静柑橘园,破晓终无声,犬吠通宵明。
“听说了吗?前些天,柑橘园死了两个人!!”
“啊?怎么回事?这白云间,新仙督脚下,还有人敢做这种事?”
“别说了,听说那两人死得很惨,但是又是凡人,仙督不能插手。但是出了这事,仙督的名誉还不扫地?”
“也不对啊,凡人死了,不是归皇帝管吗?”
“但是,杀人的万一不是凡人,可就麻烦了!”
“此话怎讲?”
“我听闻,两人都是被活活剥了皮的,眼珠子生生扣了出来……如果不是修士,哪里可以做到?”
“啊?还有这种事?人界和修真界向来互不相关,这下可怎么办?”
“谁知道呢?但是,以后三界说不定就只剩下两界了。”
“咦?怎么会就只有两界?”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还是白家的事,新仙督做的第一件事。修真界有位叫潇湘蝴蝶的女修士,要嫁给人家的皇帝了!!”
“啊啊啊啊——这不是乱了界道吗?”
“谁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呢?不过听说那潇湘蝴蝶长得貌美如花、倾国倾城,一双蝴蝶眼勾得死人的魂魄呀……”
两人越说越猥琐。
连袖将手中的碗筷重重一放,一双阴厉的眸子紧盯着两人,雁翎刀光芒一闪,轰然一声,刚才两人坐着的桌子炸成碎片。
“喂,你什么人啊?!”两人大喝,却在见到连袖的雁翎刀以后立马缩成孙子,“原来是连大人,真是对不起,小的这就走……”
“还看什么,那可是八方战神的连袖将军!”
另一人明显一呆,跟在他身后连滚带爬。
连袖双眼一闭,坐回位置上。
那店家在听到连袖二字之后,再也不敢上前,白尔瑜飞去一锭金子,端着水傲气的喝起来。
倚风笑不敢吱声,乖乖的将辣椒往青丝雪碗里拈,笑道:“丝雪君,你的面瘫,大夫说多吃辣椒……”
笑得纯良天真,身后却仿佛有小狐狸的尾巴摇动。
“哼!!”连袖又将筷子重重一放,饭也不吃了。
“哼!”白尔瑜也将筷子一放,谁料连袖一个眼神过来,他便只好委委屈屈的拿起筷子,继续吃起来。
“大家要和谐。”
这句话是潇湘蝴蝶说的。
她戴着白纱斗笠,如今是要到皇城里去。
连袖和白尔瑜自然是护送她过去,说起他们的关系还挺复杂。
而倚风笑跟着,完全是因为潇湘蝴蝶跟陌羽衣完全重合的脸,青丝雪自然是跟着倚风笑来的,算是监视吧,毕竟眼前这个人可是五十年前毁天灭地的乱世邪修。
透过那层白纱,隐约可见她的笑靥如花,那张脸再一次高度的与陌羽衣重合,潇湘蝴蝶是个温柔的人,若是陌羽衣当年有她十分之一的温柔,大概就不会死得这么惨烈了吧。
倚风笑心底将陌羽衣讽刺了个遍,最后只留下一丝苦笑在唇边。
青丝雪碰了碰他的手,淡淡道:“走了。”
他却从他淡色的眸子里察觉出一丝关心,半晌,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
“嗯。”倚风笑点头,骑上了马。
青丝雪与他并肩,看着他,雪丝飞扬,眸子绯红,倒是一番美色如画,看得倚风笑如痴如醉。
连袖驾着华贵的马车,生怕路人不知道他家有钱似的,肆意的招摇着,反正一把雁翎刀闪亮亮,不怕死的随便冲。
白尔瑜和潇湘蝴蝶同坐车里,也不知道聊些什么,时常传来两人的笑声。
倚风笑坐在马上扭来扭去,就是觉得不舒服。
青丝雪问道:“怎么了?”
他把雪白的牙一露,笑道:“好久没骑马了,感觉有点怪。”
青丝雪思忖片刻,道:“过来。”
倚风笑顿了片刻,自然是想过去的,突然脊背一阵发凉,原来是连袖阴测测的视线,倚风笑被他吓得一抖,他的视线分明在说,你要是敢过去,我就杀了你。
倚风笑盘腿坐好,摇摇头道:“我多坐坐就好了。”
青丝雪不疑有他,点点头。
倚风笑依旧坐不惯,在马背上动来动去,忽然单脚站立,稳稳的落到马头上,这样一件小事,他却开心得笑出声来。
“哈哈哈!!丝雪君,丝雪君……”
那马头却忽然一动,他的脚尖滑落,身子猛然一斜。
青丝雪眉头一皱,纵身而起,将他捞到怀里,不满的看着他,将马车帘布一掀,在两人惊讶的目光里,将倚风笑往里面一放,道:“听话点。”
那声音明明冰冷至极,倚风笑却觉得春风拂面带着蜂蜜的宠溺,半晌回不过神来,心中小兔砰砰直跳,乖乖应道:“嗯,会乖的。”
话说出口,两人都是一愣,连忙将视线移开。
“嗯。”青丝雪道,然后放下了帘布,做起了车夫。
倚风笑看着他挺拔笔直的背影,根本移不开视线,想了半天,将手握拳,身子慢慢放软,听见白尔瑜喝道:“你滚进来干嘛?”
倚风笑还在想着他的青丝雪,不经思考回了句:“干你!”
猛然见到青丝雪脊背一僵,飘进来一句:“胡言乱语。”
心里却乐滋滋的,魂也因此回来,对着白尔瑜道:“过来听听你们讲些什么,有什么好玩的,说来我听听呗。”
潇湘蝴蝶此时已经摘下面纱,一张陌羽衣的脸露了出来,就连脸颊之上的泪痣都是一模一样,只是那笑容陌生了些,应该说,相当陌生,至少,这种温柔,从来没有出现在陌羽衣脸上过。
陌羽衣的笑,是男儿气息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猥琐,更多的是带着暴躁或者黏糊糊的恶性撒娇,一想起来就会让倚风笑的鸡皮疙瘩直起。
倚风笑不知道倚破阵有没有看到潇湘蝴蝶的脸,猛然一想起倚破阵,便开始感应他的位置,忽然脚上一热,倚破阵竟然贴在马车底下,也是个胆子大的,要是连袖发现了,再死一次可就救不回来了。
“冷吗?”潇湘蝴蝶问道,“要是冷的话,就拿被子过去。”
马车里本来就铺上了厚厚的毛毯,又置有暖石,自然是不会冷的。
倚风笑笑道:“不冷,不冷,村野之人不怕冷。”
潇湘蝴蝶笑笑,道:“也不知道皇城是个什么样子……”
白尔瑜道:“很繁华。”
倚风笑问道:“潇湘蝴蝶以前住在哪里呢?”
潇湘蝴蝶似在回忆:“有很多桃花的地方……很美很漂亮。不过,我失去了一段记忆,总梦到自己身处无数荔枝树里,夏日的时候,硕果累累,我在里面吃个痛痛快快。”
倚风笑沉默了,她说的是,静夜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