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风笑就站在那里,似乎没有动过,而他手中的那把短刃在青丝雪冰冷的雪刃下,竟然就断了,倚风笑看着他挥出的刀,冷冷的看着自己削去的刀上的血液,而刀上的血液是属于红寒食的,胭脂很负责的尖叫起来:“倚风笑!!!”
胭脂看着那娇滴滴的模样,甚觉恶心,但是青丝雪身上的寒气已经将他连着血肉冰冻起来,倚风笑听见自己心灵冰冻的声音,不知道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怎样嘎吱的声音,一阵阵的难受像是突破了泉眼。
红寒食流着一地的血,高贵的雪和地上那片红得发黑的曼珠沙华和在一起,更像是倚风笑心头钻开的朱砂痣,落了红红的哀怨与惆怅。
他倒是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口中含着泡沫和新鲜的血液,他受了倚风笑一剑,愣是酝酿良久,憋出个惨淡的笑容,又猛然间仰头大笑,天地孑然。
胭脂恶狠狠看了他一眼,明眸中一颗虚伪的泪珠落下来。
“倚风笑!你敢伤了寒食,你等着!将来有一天,你会为你的所作所为负责的!!”
倚风笑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只觉得自己站在一片苍茫白花白骨的世界,天空像是镜面一样的颜色,没有一丝风,所以整个世界像是在一片玻璃里面,脚下的冰凉触感似乎在提醒他手中那把正在滴血的断刃。
白色的花朵沾染了血液就像是白玉干净的一张脸,霎时冷艳冰凉血腥起来。
时光流逝或者并没有流逝,他觉得自己就在这里,什么都没有改变过。
身体里面带出来骨髓里一点点的刺痛,仿佛在啃食他的灵魂,什么是正?什么是恶?倚风笑已经分不清这镜面的世界,四面八方都是自己,又仿佛四面八方都是陌生人。
冰冰冷冷的镜面世界,恍惚出现一个人影,他在这镜面的世界露出个脸。
镜子一样的脸。
看不清。
隐约却感觉是一双血红色的眸子,鹰一样盯着自己,笑不达眼底,像是一脸的嘲讽。
倚风笑站在哪里,并没有说话,一个眼神饱含着千言万语。
悔恨,悲伤,懵懂……
撕裂了一个口子,巨大悲伤的河流倒灌进来。
天地孑然。
倚风笑看着那个黑影,天地间猛然刮起一阵风。
他听见那个镜子的影子说。
你脏了。
倚风笑手中那把红血沾染的短刃落到落下,剪碎了一片片白色的花朵,红血倒灌,从天而降一条红色的河流,在那片镜子天空里显出晶莹的模样,像是天地间的一条红色的血泪。
胭脂走在路上,双拳紧握。
她咬紧下唇,跟随着前面的红寒食,她并不想去扶他,她也知道他并不想她去扶他,或许在他看来,她并没有那个资格。
路上全是红色的曼珠沙华,红色的蕊嚣张至极,但是却透着一份热量,生命的力量,死亡的力量,她知道,如果不能像这些艳丽的花朵一样绽放,在这片黑暗里很快就会被吞没。
她握紧了手中的断刃,这是倚风笑短刃的前端的部分。她用一层蚕丝布缎包裹着,有些颤抖。
而红寒食拖着一地红色的鲜血,毫不在意的往前走,金边镶嵌的贯日之像,比想象中还要耀眼,但是此时露着一丝颓萎,有一种凄凉的日薄西山之像。
红家固然厉害,然而此刻站在前面的是红寒食,受伤的红寒食,除去那个红字的姓氏,他不过也是一个濒临死亡的寒食而已,仅此而已!
胭脂握紧了手中的断刃,只要能够插到他身上,将这一切嫁祸给倚风笑就行了,只需要一刀就可以让两个家族甚至是四个家族都卷进来……她拿着断刃的手微微颤抖,红寒食依旧在前面走着,说不出的凄凉,那血也是停不下来一样,不断地滴到曼珠沙华之上,花朵妖冶,在微风里摇动起来。
胭脂忽然很想知道走在前面的红寒食此刻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步步走过去的。
她知道他从来不怕死。
忽然心中闪过一个很绝望的想法,她仔细想了很久,回忆起刚才的混乱之战,一个念头猛然浮现出来。
明明红非望就在这里,为何会让倚风笑伤到红寒食?
更重要的一点是,红寒食并没有弱到能够让倚风笑仅仅几招便刺中要害。
这样思来想去,她手中的那把断刃落到花丛中,发出一些窸窣的声音。
红寒食停了下来,背对着胭脂。
“你,要不要杀我?”
胭脂一顿,手中残留的丝滑的蚕布带来一丝灼热感,透过绢布,胭脂觉得有一个黑影刺入自己的眼睛,恍惚一看,又发现什么都没有。
“我……”
前面的道路虽然都被一丛丛曼珠沙华覆盖,却隐约可见它的轮廓,是一个倾斜的斜坡,似乎透过这里,将整片的景色纳入眼下,他扶住自己的胸腹之处,略带僵硬的坐下来,他拍拍自己的身边,背对着她道:“捡起那把断刃,过来吧。”
胭脂有些愣,捡起那把刃,走过去坐到他身边,她担心自己会被他杀死,所以握紧了那把刃,大不了鱼死网破。
她的额头开始浸出细细密密的汗水,娇躯也开始颤抖起来。即使红寒食并没有如同往日一样释放出压抑的寒气,她依旧觉得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掐着自己的喉咙,肺里的空气一点点被挤压出来,她收拢自己的身子,脊背尖挺立,似乎一触即发。
红寒食连看她一眼都没有,兀自轻笑起来。笑声很钝,也很低沉,牵动肺叶的时候,他难受的咳嗽。
“胭脂,你刚才想杀我对吧?”
胭脂脊背挺得更直了。
“没问题的,想杀就杀吧。”
他的语速出奇的慢,每说一小个字,都像是吃饱的幼兽一般的满足,她不知道她哪里来的感觉,她竟然觉得他很可怜。
这种情绪使得她略微放松了一点,甚至连手中的刀刃也松了松。
近处的曼珠沙华张扬的晃动,在那份桀骜的剩余里,纵使许多许多都开在一起,却有一种寂寥,天地悠悠,这种寥寥似乎无处可藏。
“你知道吗?哥,他想做的事情需要一个*,那么谁会成为这个*呢?哥,其实是想杀了我吧……从小,我就不懂他,我想多了解一些他,可是我呀,无论如何也到达不了他的地方,似乎有个什么差别横亘在中间……或许是天堑吧,红家的天才注定会是孤独的吧,我站在他身后,无论如何也过不去……我死后,给他说一声对不起,他要去的地方,我不能陪他了……”
胭脂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很可怜,比自己可怜多了,她不过是个低微的下女,怎么可能理解红寒食?但是,那份带着深深的窒息的感觉像是一条蛇,沿着腹部攀上脊背,似乎已经伸出冰冷的蛇信子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红寒食转过头来,终于看了一眼胭脂,似乎很满意她的表情,他对她的笑永远是不带一点爱意的。
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让断刃的尖端对准自己的心脏。
就这个断刃的长度,一定可以一击致命。
她感受着他手掌的温度,第一次感觉到了留恋。
眼前的这个男人,曾经将自己从地狱里带了出来。
她知道他永远不会爱她,就像她也永远不会爱他,他们是一样的人,就算在一起,也永远是不会产生爱意的那一对,但是就算这样,她依旧用尽千般手段来到他身边,没有名分,就做他最宠爱的侍妾也好,她不需要他的爱,她要的是权力,以及能够为所欲为的能力。
“你握着这把刃的手一定要稳,我会怕疼,你要一击致命,胭脂,离了我,你也会有更好的发展,或者说,只有离了我,你才能有发展。”
胭脂并不是没有杀过人,但是此刻听着他的话,她手中那把刃无论如何也握不稳,它和她的心一样在颤抖,她从来都没有这样慌乱和紧张过,就算是第一次杀人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慌乱过。
她记得小时候放过的河灯,还有那些七七八八的和她一样提着各色河灯的人,他们为什么都是笑着抛下自己的河灯,胭脂不知道,等到她自己放灯的时候,她在一群人当中哭得撕心裂肺。
旁人都不明白,用一种怪异的眼光打量着她。
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飘走的是自己的良心,因为那盏河灯灯芯之中有一样秽物,她亲手从自己父亲身上剜下来的。
而此刻,她却是忍不住的颤抖,同时也是第一次从他的眼光中感受到了温柔的笑意,像是春日里的芙蓉,带着些柔弱不可查的害怕。
她听见他说:“快一点,我怕疼啊……”
与此同时,他的手带着她的手猛然一刺,她扑在他的身上,一股热腾腾的血喷到她脸上,她透过他的眼睛,看到自己惊慌的脸,丑陋而扭曲。
他口中冒着血液的气泡,他慢慢的说:“对不起,你想去的……地方……我……不能……陪你了……”
胭脂透过他的瞳孔,看到他眸子里的人影,那是一席所有人都比不上的红衣,他身上的金乌比真正的太阳更加的耀眼。
而当她真正回头去看的时候,却见那一望无际的红色的原野上,空无一人,就连一丝遥远的气息都没有。
她看着他,忽然嚎啕大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