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陈韫之与萧钦之夜晚泛舟太湖,绝尘而去,尚且不得知的谢玄,耍了一招激将法,激的张玄之要与萧钦之对弈,正心中暗自偷着乐。
岂料,谢玄辞别了张玄子与陆俶后,回到渡口,顿时傻眼了,小舟不见了,阿姐不见了,只余船夫孤零零的守在原地。
当谢玄从船夫口中得知阿姐留与他的话,让其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一晚,心里顿时不是个滋味,涌现出一股酸楚与委屈。
再一想到,阿姐竟然丢下自己,与萧钦之泛舟太湖,孤男寡女共度一宿,心里的火就忍不住的滋滋往外冒,心里暗骂道:“萧钦之,你这混人,且等着,这是你逼我的。”
谢玄愈想愈气,一脚踹翻了船夫,令严道:“这件事,谁都不许说,烂在肚子里,就当没发生过。”
船夫吓得哆哆嗦嗦,连连保证道:“小郎君,你且放心,若是再多一个人知道,老奴便自绝于世。”
谢玄简直恨得萧钦之牙痒痒,却又拿他没办法,主要是才艺比不过,愤恨的盯着太湖看了一眼,转身就去寻张玄之说事。
张玄之正对着棋盘思索,见谢玄风风火火来,纳闷道:“你不是刚走么,怎又来了?”
谢玄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前几天,我那两个陈氏表兄,吃了萧钦之的败仗,然后来了会稽,谈起了萧钦之的棋风与棋路诡异,我怕你一时不慎,中了他的招,特与你说道说道。”
陆俶捻着细纹金翅麈尾,眉头微微皱起,娇言道:“你方才怎不说?”
谢玄龇着白牙,笑道:“方才忘记了,这会想起了,就来了。”
张玄子是有傲气的,想了想,婉言道:“此胜之不武,留待当面见分晓吧。”
“诶——”谢玄劝解道:“不一样,我两个表兄就是中了他出其不意的招,若真当面摆开阵势,定是我两个表兄获胜。”
“然萧钦之此人得了便宜还卖乖,扬言乃围棋江左第一人,听听,好大的口气,哪还把你张玄之放在眼里,我就不信他没听过你‘棋痴’的称号,若不是我有事,定要当面替我两个表兄讨回公道。”
“围棋江左第一?好大的口气。”张玄子顿时气不过,言道:“别废话,快示与我看看,倒要瞧瞧,怎么个江左第一?”
谢玄当即坐下,在棋盘上一顿摆动,细致的道:“这是点三三,他就是靠的这招,胜了我表兄,还有这招四处放火,到处打劫,喜欢用小套路,扰的人无暇四顾。”
“还有这招,也是他惯用的......”
挑动了张玄之,谢玄又凑到了娇美人陆俶身前,言道:“我听闻他号称‘江左卫玠’,风度翩翩,仪表堂堂,谈吐举止,文雅性情。其不过一寒门子而已,竟敢夸下如此大的噱头。‘盛德绝论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依我看,他俩年轻时,与文士你相差甚远。啧啧!论风姿,你陆文士不言,江东谁敢语,便是我也得暂避风头,哪轮得到他博人眼球,夸夸其谈,仗着些许小才,竟然哗众取宠,此风不可涨,若不是我要去晋陵,非得落他的面子,戳穿他的虚伪面目。文士,此事就拜托你了,切莫不可让他再度喧宾夺主,夺了你风姿江左第一的名号。”
陆俶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对于谢玄的挑拨无动于衷,澹然道:“不雅!不雅!”却又道:“且看看再言其他。”
谢玄大计得逞,心里的火顿时消散一半,不经意间的一眸,瞥向了夜色下的太湖,露出了诡异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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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萧钦之与陈韫之,泛舟太湖,谈了一整夜的学问,无人打扰,两人皆相谈甚欢,意犹未尽,直至清晨时分,方才操舟回枫林渡。
萧钦之悄悄回了萧氏大船,被一夜未眠的箫藴之斥责了几句,随后吩咐了六叔几句话,言有人来寻,只以养伤不便见人为由,一概拒绝。
至于北地士族今日要寻华氏的麻烦,只让胖老八领着人上门,其余皆不用管,坐山观虎斗即可,吩咐完后,便一头倒在船舱里,呼呼大睡。
东方耀光大振,晨风和畅,今日适宜出门,寻衅滋事。
辰时未至,枫林渡便已经是人山人海了,万人空巷不过分,吴县令早已带着班子成员,恭候在船下。
胖老八得了令,领着刁骋、颜淋、戴宗等几个膏粱子弟,身后上百名全副武装的刁氏部曲,径直冲向了华园,去势汹汹,搅动的满城风雨,内河两岸,人潮汹涌,人头攒动,一齐涌向华园。
华园一早得了消息,大门全开,内里人心惶惶,昨日被囚禁的华安,孤零零一人,却是出现在了华园大门正中央,等着大部队的到来。
刁骋见偌大一个华园,只让一个毛头小子来迎,觉得没有受到应有的尊重,心中暴怒,指挥者百来号部曲,就要去拆大门。
华安孤身一人,径直走向众人,解释道:“莫生气,且听我一言,家兄昨日归来,已被族中叔伯严惩,关了禁闭。我叔伯因昨日昏迷,昨晚才刚刚醒来,实在是不便行动。今闻诸位前来,我华氏已备好茶水饮品,扫榻相待,请随我进来。”
这倒是让刁骋消了不少的气,蔑笑道:“带路!”
前来观戏的人被挡在了大门外,只有刁骋等人进入华园,百来号部曲保证了华园大门通畅,少余部曲随之入内。
大厅里,华氏的一个辈分高的长者出席接待,也是被逼的赶鸭子上架,张着一张老脸,低三下气的赔礼道歉,直言是华氏的过失,言语冒犯了北地士族,只字不提萧氏的事,表示会向北地士族道歉。
胖老八一听就不干了,与他表哥言语了几句,戴宗驴蒙虎皮,拍桉而起,呵斥道:
“你个老东西,还敢打马虎眼,你华氏伤我北人性命这事,就不提了?”
形势不如人,被戴宗这个小辈当头喝棒一顿骂,还只能赔笑脸,这事真是憋屈,华氏长者欠笑道:
“事情一件一件解决,只要是我华氏做的事,就一定认下,断不会留人口舌。”
戴宗也不是个好湖弄,咄咄逼人,严词问道:“这么说,伤我北人性命这件事,你华氏是不想认了?”
华氏长者一肚子委屈,昨晚华教对着祖祠,磕头发誓,保证这件事不是他干的,事后也查明了,的确不是华氏的人干的,华氏怎可担下莫须有罪名呢?
“此时确以查明,真不是我华氏所为,老夫可用性命担保。”
“不是你华氏干的,莫非是他自己没事干,伤自己脸嫁祸你华氏?”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混话!”颜淋怼道。
“砰——啪——冬——”戴宗气的一脚踹翻了木桉,冲着刁骋喊道:“世兄,他们竟然不认,简直欺人太甚。”
刁骋心里也气,他话都放出去了,要替萧钦之讨一个公道,那就必定要讨一个公道,换言之,伤脸这件事,是不是华氏做的不重要,无论与否,华氏都要担下这个罪名。
“哼哼......”刁骋冷笑,言道:“莫非天下间就你华氏最聪明,别人都是傻子。证据确凿之事,也敢翻供,湖弄我等。即日休书一份,去往建康,言明昨日之事。你华氏无德,仗势欺人,害人性命,犹不知悔改,想来你华氏之人,于此何以为官?”
刁骋他老父亲刁彝可是吏部尚书,正三品大员,手握朝廷官员升迁任职的大权,对于顶级门阀或许不敢轻易撤换,但对于华氏这样的,于整个江左而言乃是三等士族,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便可绝了华氏子弟的入仕之路。
东晋的九品中正制,无论是士族还是寒门子弟,先要参加郡定品,然后是州定品,经由州中正官将名单被递交司徒府,复议无恙后,再由吏部授官。
可想而知,刁骋的这番话,切实戳中了华氏的大动脉,一击毙命之所,华氏长者岂会不明白利害关系,一时嘴唇颤抖,惶惶不可言语。
“或许是某些人,擅自揣摩,私自做主,也说不定。”华安忽然说道。
“对!对!”华氏长者如临大赦,瞪着深恶痛绝的目光,怒道:“一定是县衙里的那帮捕役所谓,华教定是受了他们的蒙蔽。”
“反正与你华氏脱不了干系,直接说,怎么办吧?”戴宗一声定调,不在拖拉。
华氏长者捏着鼻子认了,苦笑道:“我华氏愿意承担一部分责。”
“赔付多少?”戴宗也不来虚的,开门见山。
“这个—这个—”华氏长者也不敢开口,若是一个搞不好,事后还得受族长的斥责,替他儿子擦屁股,还不讨好,这事做不得,喊道:“华安,喊你叔父来,这事我管不了。”
可怜的华使君,昨天恢复了些,于夜半才醒来,忽闻这件事,又吐了一口血,昏迷了过去,早上堪堪醒来,勉强吃了几口粥,就不得不托着生病的身子,处理自家儿子犯下的浑事。
最终,在刁骋的强势压迫下,华氏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双方达成和解:
第一:华氏向所有北人道歉,张贴布告悬与城门口,供四方来人观看。
第二:华氏要赔付萧氏钱财两百万株。
第三:严惩行凶者。
第四:华氏不得寻其他借口找萧氏的麻烦。
华使君自诩聪明了一辈子,临了老来,却是糟了这样一劫,钱财都是小事,两百万钱于华氏来说,不过九牛一毛,然华氏的声望经此一事,必然要大损,这才是华使君最痛心的。
实则,这个“丧权辱国”的条约,华使君是不得不签,其心中明了,南地士族无一家出面作和,任由北地士族打上门来,未必就没有想一并惩戒华氏的念头在里面。
否则,只要同县的顾氏出来作和,此事大事化了,小事化无,京口刁氏也没办法拿捏华氏,只能说是华氏此举非常不得人心,南北人心皆失。
待人走后,华使君又一口老血吐出,陷入了昏迷中,这一张条约,签去了华使君半条命,也签去了华氏的半个门庭。
而萧钦之却是一战成名,自此扬名江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