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山脉是月照和珞国的交界,渭真山位于湟川以南,是南国的北方门户。”连丞相眼中闪过精光,“莫非这是王府那边的探子送回来的情报。”
苏先生道,“在下也如此认为,明扬王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他应该很关心这两个与月照接壤的国家的动向。只有摒除外患,才能安心在月照谋夺皇位。”
“哼,私自探听别国情报。这小子如今越发不把老夫放在眼里了,老夫能捧他与珞国合谋,成为月照的英雄,也能把他弄下来,任人唾弃。若是连柔肚子争气,老夫早就扶植幼子上位,那时月照的一切都在老夫手里,我等何必还要看那小子的脸色。”
此刻的连丞相已没有平时的老城和谋算,不过他手下的幕僚皆非俗物。
那苏先生就神色冷静的进言道,“丞相莫要动气,在下想起月照开国高祖曾有过一道密令,您觉得那个明扬王会不会是因为这道密令才不让王妃有孕呢?”
那苏先生确实头脑清晰,听闻此言,连丞相立即觉得有几分道理。
月照两大世家,王武连文,皆是开国功臣。高祖唯恐这两家居功仗势成为日后的隐患,最终只定了一个名不见金砖的小官的女儿为后,并密令子孙绝不立连王家女子为后。故此连王两家虽然历代皆有女子嫁入皇室,有为妃的,有为皇子正妻的,却从未有过一人成为皇后。
即便是当年王绮罗被暗指于何廉太子,亦未将这桩婚事昭告天下或将王绮罗之名刻入玉碟呈宗庙保存。
连丞相越想越有道理,“若是真的因为这个,即便连柔今日身为王妃,将来朝明扬也可以以她无出为由,不予后位。皇子再尊贵,又怎么比的过嫡出,那别家女儿所生的就可能继承大位,抢了连家辛辛苦苦争过来的天下。”
“丞相不用担心。”苏先生显然胸有成竹,早在开口之前就有了全盘计谋,“如今王府的饭食都由王妃负责,我们可以下些药物令明扬王宠幸那两名女子,届时只要有一个能受孕生下男婴,丞相便可成事。至于这男婴是否是王妃所生,外界又怎会知晓。”
连丞相听到这条妙计心神松了片刻,又顾虑道,“可那小子武功高强,一般药物怎么奈何的了他。就算成功,只是一两次也很难就怀上。”
苏先生笑道,“丞相,我们只要明扬王记住他做过这么件事情,至于将来生出来的是否一定要是他的孩子,也已经不重要。在下可以找些精壮的男子,让王妃带那两名女子出王府,这事情不就都解决了嘛。”
连丞相哈哈大笑,满意的拍拍苏先生的肩头,“如此甚好!能得先生在旁,老夫事半功倍啊!”
屋顶上,朝明扬冷冷哂笑。
旁边的乌蒙一面将掀开的瓦片放回原位,一面道,“只当他在您和萧太后之间穿针引线,是为了谋得荣华富贵。没想到他还存了这么大的心思,要做比皇帝更大的人。”
“已经提防他多时,看样子也没必要再防下去。”明扬把玩着手里的玉牌,五指忽地一握,再松开时,只余一堆粉末,被他慢慢的拍去。那白色的粉末随风乱转,纷纷扬扬的散去。
“不过王,乌蒙还有一点想不通,那两幅夹在碧瑶果里的图是怎么回事,究竟是谁想把它们递给王呢?又是想传递什么讯息?”
明扬拍尽了掌心的粉末,眯起眼睛,道,“那两幅画无需追究下去,本王心中已经有数。”
“是,属下明白。”
南国,碧瑶山。
绮罗看着溪坤的眼睛睁的老大,“你故意让连老头劫了那封信?”
“我并没有写什么特别的东西在里面。”溪坤爱抚着乐儿的头发,笑道,“我想,与其无凭无据的告诉明扬,是那老头想追杀你。不如让明扬自己发现这人有问题。我想那姓连的既然可以在第一时间知道你出宫,定然在明扬身边安插了眼线,这样一来让明扬有所觉察,以后才会提防。朝明扬那个人,那么多疑又狠毒,只是让他怀疑连老头要害你,只怕就足够他下杀心了。”
“渭真山是我和明扬认识你的地方,再加上碧瑶果,他定然能猜到是你。只是,他也会因此猜到我在你这里。”绮罗轻轻一叹。
“傻丫头,猜到了又如何。”唐桥笑眯眯的从厨房里走出来,将壶刚沏好的茶放在院子的小桌上,坐到绮罗身边,“我倒希望他快点过来欺负你呢!”
绮罗瞪过去,“怎么你才收留了我几天,就嫌弃我吃的多了吗?非要拿话噎我,想赶我走了?”
“我可没这意思。”唐桥从溪坤那把儿子抱过来,一双眼睛弯的像月牙,“我刚才听你在厨房里说溪地是不能久留的,还以为你想早点回月照去呢。”
溪坤不由意外,问绮罗道,“你想走吗?”
绮罗的笑容有些牵强,“天大地大,我其实无处可去。只是……”她望着月亮的眼睛里流露出少有的迷茫,怔怔的,仿佛刹那间闪烁过许多情愫和过往,周围很静,只有她梦呢一般的声音,“我没想到何廉……我以为他会愿意我留在这里,可是他……”
她想起他在峭壁顶缎的话,那一刻在高空中叫嚣急风也吹不散这话中的寒意。
“绮罗。”他说,“我的身体撑不起月照的江山,也给不了檀珠任何许诺。应该说,有生之年,我无法给任何人天长地久,也没能力做到白头偕老。”
他说,“留在我身边不过再看我死一次。”
他说,“回明扬身边去。唯有在他身边,你会以为我永远都还活着。也唯有你在他身边,我才相信,你会生活的很好。”
春曦是无眠的,月照的除夕也成为许多人的不眠之夜。
连柔一直坐在床畔,目光落在床顶坠着的银质香囊上。
“小姐,不如先安置吧。”踏步床外,侍女凌兰见她久久不动,抱了件裘皮披风进来,想覆在她的身上,却被连柔推开。
“不用,这里面热的很,再盖东西就闷的心慌了。”连柔换了个姿势,屋里只点了一盏灯,看不清楚远处的滴漏,她问,“什么时辰了?”
凌兰退出去,看过滴漏后,立在幔帐外道,“夜半了,小姐。”
连柔揉了揉太阳穴,明明是觉得累的,头脑却清醒极了,完全没有睡意,“你确定乌蒙看到凌青出去了?”
“小姐放心,我特意引了乌将军看到凌青从后面离开。回头他就往王爷的书房去了。”凌兰说着,却叹了口气,“可惜我和凌青都没学武功,否则就好跟着乌将军,听听他怎么和王爷说的。”
“你这丫头,你们两个要是再身怀武艺,还不叫王爷更加提防我呀?!”连柔忍不住笑了,凌兰凌青自幼都跟着她,一向是心腹,她道,“女人的本事是头脑,有没有武功,根本不重要。”
凌兰笑嘻嘻的俯身一拜,“小姐说的是,小兰受教啦。”
连柔斜了她一眼,又忍不住看向门口,“凌青还没回来吗?”
话落便有人叩门,凌兰笑了一下,“这不就回来了。”说着就去开门。
有一个纤细的身影闪进屋来,带着雪的寒气。那人解下黑色的披风放在椅子上,就见凌兰对自己使眼色,“小姐一直等你呢。”
凌青赶紧走到幔帐外道,“小姐,小青身上带了冷气,怕过给小姐,就在外面回话了。”
连柔问道,“那边有什么反应?”
“都和小姐预料的一样,连老爷气的不行,不过他也没法怪小姐,是王爷的性子不仅女色。”
是他不近女色吗?连柔苦笑,理了理思绪,又缓了神色,道,“传个话给彩衣坊,让王妈妈这几日进府来一次。你们退下吧。”
“是。”凌兰、凌青齐齐俯身,然而一个提灯,一个勾旺炭炉,末了双双退到外室,屋里一下昏暗了下去。
黑暗中,连柔蜷缩在床上,按着胸口。衣服下贴身佩戴着的玉佩散发出淡淡的热气,屋里足够温暖,她却突然觉得很冷。
又是一个独自一人的除夕,她想起哥哥以前常说她的笑容像阳光一样,可是怎么越来越觉得连这样的笑容也难以保持了呢?
连柔在床上辗转,心里一声又一声的叹息着,屋里却静若无人。不让情绪流露给他人发觉,这样的事情,她早已熟能生巧。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