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如汗愣住,一时竟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纳沙是他最小的一个妹妹,比他小了十几岁,今年刚刚满二十。
不太看书,不太学习,一味就喜欢在外面玩儿。
所以,如今,能从她口中听到这样一语戳中人心的话,让他十分的不适应。
“是那些中原人教给你的么?”阿如汗尚有一丝理智。
阿纳沙微愣,随即再一次摇头:“阿兄,我也会长大的,在这里那么久了,我早就知道我们是打不过中原人的了,既然打不过,我们为什么不能加入他们呢。”
“当然不行!我们是敌人,天然的敌人。”眼看着阿如汗的火好像又要起来,阿纳沙安抚似的,又倒了杯奶茶递过去,柔声道:“可自始至终是我们在抢夺中原人的地盘啊,他们只是在保家卫国。”
“……”阿如汗愣了一下。
他其实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从小就被灌输,中原人都是懦夫,他们要挺进中原,只有东胡人才是高级的。
这样的观念在他心里好像成了根深蒂固的事情,他从来没想过,他们的进攻从来就是非正义的。
阿纳沙还在继续:“阿兄,从小你就教我不能任意欺负奴仆侍卫,说她们也是有父母亲人的,如果在外面受了委屈家里人也是会心疼他们的。”
“现在也一样啊,中原人也是人,他们也是爹生父母养的,如果在我们东胡的地界上丢了性命,他们的父母家人兄弟姐妹也会冲上来跟我们拼命地啊。”
“阿兄你读书读的好,知道中原人远比我们东胡人多得多,如果长此以往,最后被灭族灭国的人只可能是我们东胡啊。”
阿纳沙声音软软的,一改往常风风火火的样子,语气柔和,却一语中的,直直的插到了关键的地方。
阿如汗果真被说动。
他歪了歪头,问她:“你是来给中原人做说客的?”
阿纳沙委屈:“阿兄!!要不是为了救你,我何苦到这里来!当初就是那个什么幽王世子骗我说这里军营没什么厉害人物,肯定一攻就破,现在想想,他说不定就是为了让我来添些乱子,惹怒沈将军,好杀了我们!”
幽王世子指的当然就是穆兆安。
过去,他和幽老王爷没有倒台的时候,一直与东胡内部保持着非常亲密的关系。
其中,与他关系最为亲厚的就是阿如汗一派。
听到此处,阿如汗不由自主紧皱起了眉头。
他突然想明白,最初鼓动让他们进攻中原边境的人也是穆兆安父子,后来给他错误消息让他中了沈懿奸计的也是穆兆安父子。
“我听沈夫人说他们就是想要推翻中原现在的小皇帝,阿兄,咱们都是被利用了啊。”阿纳沙着急的解释。
“……”
脑中闪过一系列穆兆安与自己出谋划策的镜头,阿如汗也恍然大悟。
自己似乎确实是被这一对父子一点点设计进入了他们朝中的内斗之中,还被迫关在了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中原人果真奸诈!”他气的一拍地面,干草扬起一大片的灰尘。
阿纳沙叹了口气:“不全是,起码沈将军他们都不是,不然为何留我们到现在。”
阿如汗其实心里早已经被妹妹说通,但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做出投降的决定。
这是男人的尊严,不容亵渎。
“阿兄,你想好了没有。”阿纳沙有些急。
阿如汗不语,抬起眼皮虚虚打量了她一圈,突然问:“跟我说实话,是不是那个中原男人教你的,就是跟我比赛赛马的那个男人。”
阿纳沙心里一紧,结巴着摇头:“不是……是我自己想的。”
“骗鬼呢?就凭你那个小脑袋能说出什么保家卫国这样的话?”阿如汗冷哼,冷冷的看着她。
昨晚方金明去找了阿纳沙,确实是就这个问题好好的给她上了一课。
是他教给她,说东胡对于中原的出击是一场非正义的战争,而从历史的轨迹上来看,所以的非正义战争最后终将面临失败。
也是他告诉她,中原人的数量远超东胡国民的数量。
要是惹怒了中原朝廷,那么随随便便派两支队伍来,就能够轻易将整个东胡灭国。
所以,阿纳沙这才火急火燎的来试图说服自己的哥哥。
眼见被拆穿,她也没有了装下去的心思,索性破罐子破摔:“对,就是他教会我的怎么了,阿兄,我信他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他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啊!”
“嗯。”阿如汗淡淡,不再与她争辩,反而开始往外撵人:“你先出去吧,叫他们沈将军来见我,我和他说。”
“阿兄,你这是答应了??!”阿纳沙很激动,一激灵从地上蹦了起来。
阿如汗依旧淡淡,冷哼一声:“为了叫我投降,连美男计都给我妹妹用上了,我还不得好好和他聊聊才行。”
什么美男计?
阿纳沙一脸懵逼,她读书少,并不懂这个计那个计的,但她知道,她阿兄的意思八成就是被说动了。
她快乐的像只小蝴蝶,噌地一下从地牢里飞出来,找到叶修铭,叫他去叫沈懿过来。
“我阿兄想明白了,请叫沈将军过来和他说吧。”她很激动,叶修铭其实也挺激动,但常年的军旅生涯让他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会保持冷静状态。
他淡淡:“好,十一公主,我先送你回去。”
阿纳沙摇头:“不急,我不急回去。”
“……?”叶修铭不解,以为她还要在地牢待着。
却见阿纳沙脸上突然显出一抹淡淡的红晕,她抿唇笑笑:“我想去见见方金明可以吗?”
昨天他为了救自己手受伤了,不知道现在好了没有。
她给自己找的理由是要知恩图报,但她不知道,其实她少女含春的心思几乎已经挂在了脸上,没有人看不出来。
叶修铭淡定的表情突然裂了个缝,但他终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人带出地牢,朝一个百夫长营帐指了指:“去吧,方金明在那里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