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姑娘，你和王爷一起守城的的事迹已经传遍整个乔岩了，大家都对你们赞不绝口，你不要太过担心，王爷本事滔天，一定会逢凶化吉的。”蓉儿翻转杯子为她倒茶，开解道。

“我休息一会，没事的话，不要打扰我。”这座宅子里，随处都是他的印记，恍然间甚至有了他尚在身边的错觉，让末兮无所适从。

同样的梦，同样的人，同样的话，末兮像在看自己演的悲情电影，仿佛一个无底洞，心疼的无法自拔，尚存的一丝意识让她逼迫自己醒来。“幕姑娘！幕姑娘！”她的嘤嘤梦吟之声越来越大，蓉儿本在外厅伺候着前来找她的夜昊，听她的声音带着惊惧，小跑着进来看她。

只见她拧着眉头，满头大汗，拳头紧拽着床单，不停地扭头挣扎，眼角晶莹的泪如断线的珠子，簌簌而下，蓉儿连忙声声唤她。

末兮听到有人声声唤自己，像迷失在黑夜里突然有一束亮光指引，幽幽转醒，呼吸急促，这几日，一闭眼就梦魇来袭，睡得疲惫而不安稳。“幕姑娘！”蓉儿见她睁眼，悬着的心落了下来，觉察她眼神迷离又唤了一声。

“现在是什么时辰？”

“巳时，幕姑娘你从昨日下午就睡到现在，夜管家几次来看你，一直担心你呢。”蓉儿抚她坐起。

“那我也起身吧。”想起昨日夜昊说有几人要见她，满腹疑团，在这边境，并无熟识之人，何人要见自己。

盥洗穿戴完毕，外厅里，夜昊已命人送来早膳，留下一句“请姑娘用膳之后到大厅来”，片刻未停地离开。

食毕，在蓉儿的引领下，末兮到了大厅门外，顿了顿，让蓉儿去带阿澈戏水，自己走入厅中。

跨入大厅，两侧客位之上的四人百感交集，齐齐起身迎上来，跪倒在她身前。

“这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了一跳，末兮退后一步，用探寻的目光看向主位之上的夜昊。

“小姐，我们来迟了，保护不力，让你受那么多苦，请你责罚。”其中一人激动地说道。

“起来吧，你们小姐醒来之后记忆全失，连你们是谁都不知道，何来怪罪之说。”夜昊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悠哉开口。

“起来吧！”夜昊说的没错，末兮一头雾水，但是还是从寥寥数语里理清了主线，四人是陌云庄的人。

四人听闻此言面面相窥，相继起身，看清四人相貌的末兮咂舌愣住。

四人都是一袭青衫，其中两两模样如出一辙，也就是说，这是两对双胞胎兄弟。

“小姐，属下陌烟。”

“属下陌尘。”

“属下陌影。”

“属下陌雨。”

站成一排的四人依次自我介绍，“坐下说吧。”末兮看着他们，感觉四人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说，一直站着也不是个事。

“小姐，老爷本派我们四人来接你回去，可谁知北芜来犯，一时间断了联络，直到前几日才承蒙夜管家收留，在王府等你归来。”其中一人开口道。

末兮对他的话不太感兴趣，只是看着四人这样坐在对面，有些眼睛看东西重影般的难受，揉了揉眼睛，自顾自问道，“我如何分辨你们。”

四人一怔，本来紧张沉重的气氛就在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里化为虚无，夜昊笑意聚在漆黑的眼瞳里，这个女人的关注点，果真奇怪。

“烟雨，影尘分别为两对兄弟，折了左耳的为哥哥。”

说话的是刚才最先自我介绍的陌烟，末兮对他尚且留有些印象，只见他和另一人撩开左边的长发，果真左边的耳朵轮廓如同刀削，齐齐没了一半。

一看便是人为，这要是放在穿越前，也算人身伤害的大事了，不知道为何如此大费周章，本来换身颜色不同的衣物就可以，可毕竟是自己家的所作所为，也不好多嘴自损颜面，对两人人动了恻隐之心。

“小姐，白将军的事属下都听说了，我们一定会护送你回去，到太极殿上求皇上做主。”

“这署城已是耶律景的盘中餐，又是出北芜的必经之地，我如何出得去？我就算出去了，耶律景若真对我极恨难消，想亲手把我千刀万剐咯，这煜王府岂不又是下一个署城。”坐在椅子上的末兮靠在椅背上翘起两脚晃来晃去，俏皮的模样像在说什么无关痛痒的事，一手拉着落在肩上的柔发，歪着头，半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仿佛栖息在花朵上的蝶。

“小姐……”她这一番话道出当前形势，堵得陌烟无话可说，本想再强行辩解几句，可寻思一番，终究还是没了底气。

“夜大哥，我们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封庆瑞舍身救我出于他的怜惜不忍，可是以他盖世的智慧，怎会不知耶律景若真要擒我，只是弹指一挥间，这一切，不过是在赌耶律景的执拗罢了，你说我说的对么？”

她放下绞弄着秀发的手，在椅子扶手上五指轮流更替敲打，夜昊的心也被敲得七上八下，抬着茶碗的手停在嘴边，自嘲笑出声，放下茶碗，平日深邃犀利的眼神如同一捏就碎的枯叶，溃散开来，“王爷称你天资聪慧，点额知尾，署城里人人赞慕姑娘有颗七窍玲珑心，看来是夜某多虑了，这几日还在思忖着如何保护姑娘，原来你早已了然于胸，夜某心悦诚服。”

“夜大哥谬赞了，只是世人更愿意接受自己想要的结局罢了，就算明知并不会有什么不同，他们也愿意付出性命，盼一个侥幸，求一份安心落意。”末兮整个人安静下来，翘动摇晃的双脚，轮番敲打的手指，统统停住，萎靡地倚着椅子扶手，睁开的眸子里黯然无光。

“你有什么打算？”从一开始，她是计划的最先着一招的棋子，到现在，她是计划里最大的意料之外，似乎从问过她的所感所想，而她明明有着和王爷势均力敌的智慧与果敢，夜昊沉下心，诚心实意问道。

“我想回到巫村，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挺直了身子，末兮又恢复那副端庄的模样，浅浅的笑挂在唇边，说出的话不像是商量，更像在宣布结果。

“小姐，就算赔上陌云庄……”陌烟隐隐参透她话中的意思，拍桌而起，义愤填膺。

“你把我刚才的话当作耳旁风？就算陌云庄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许来救我，两国交战，最惧树大招风，功高盖主，稍有不慎，就给朝廷留下铲除威胁的把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不可意气用事。”末兮蓦地站起身，虽然身材娇小，只及他的下巴，可是气势逼人，震慑得陌烟颓然坐下，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请把我的话转达给爹，我若不幸被擒，他老人家一定心急如焚，谁也不许在此时煽风点火，至我陌云庄于死地，大家的厚爱，末兮感激不尽，只是这样沉重的代价，实再难以背负。”斜瞥着夜昊，这番话说给陌云庄的人听，更是说给他听，陌云庄和煜王府，谁都不可以为了她再出半点差池，说完起身出了门，留下屋内惶惶未回神的五人。

洗尘湖边，清风拂过，蓉儿盈盈飘动的纱裙合着湖面荡起的点点涟漪，在往事塔铜铃的叮叮合鸣的映衬下，更像极了幻梦仙境，末兮走过她身侧，淌进水中，蓉儿连忙急急上前拉住她说道：“姑娘有伤，不可着水。”

末兮对她笑着摇摇头，美得如出水洛神，遗世独立而不容亵渎。

蓉儿怔怔放手，末兮继续淌水而下，水越来越深，没过她的膝盖，慢慢到胯部，继而是她杨柳般的纤腰，她停在水中，双掌圈在嘴边，声声大喊：“阿澈。”

阿澈听到她叫唤，浮上水，站立在她身前，看着她寥寥数日，瘦了许多的样子，心疼不已，末兮伸出手，“阿澈，再带我在这湖中戏一次水吧。”

“末兮……”看着她强装的笑颜，阿澈心一紧，不再多言，拉着她没入水中。

在湖底仰望湖面，依然璀璨斑斓，只是再也不会有人为自己飞身而下了，感伤混杂着惆怅蔓延开。

出水时，蓉儿告知夜管家来过，怔怔站立一会留下小瓷瓶离开了，末兮接过瓷瓶，封庆瑞也有着这样晶莹剔透的药瓶，摩挲着光滑的瓷面，思绪万千。

夜里，月明风清，末兮站在封庆瑞的书房前，踌躇着是否推门而入，抬手，落下，几次三番，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侧头看去，夜昊信步走来，抬起的手放下，“夜大哥！”

夜昊并没作答，走到她身边，在她的惊讶中推开房门，用桌上的火折子点燃油灯，烛台，屋内顿时通明一片。

书房，末兮来过一次，不算太陌生，站在门口，不知夜昊所做何意，不敢贸然而入。

“屋内有床褥被子，一切都是王爷走之前的模样。”夜昊出门，和她擦肩而过时停下说道。

“夜大哥，”末兮唤住要离开的他，低头深吸一口气，转而轻松说道：“如果耶律景派白祎晟追到王府来，请转告他，我在巫村等他。”

夜昊眸子里冷凌成霜，真气上涌，恨不得把白祎晟亲手了结，又听末兮幽幽说道：“他们不知，最痛苦的是一个人生无可恋的独活。”

夜昊侧头，身边的人早已进屋，随着吱呀关门声，光亮敛去大半。

末兮摩挲着书房里的每一处，这里都是他的气息，有他身上好闻的麝香味，床榻之上，宽衣而卧，被枕边一个精致的雕花木盒吸引住目光，取过木盒，犹豫再三后缓缓打开，赫然出现一只鹅毛笔和两神仙眷侣般的面人，她开心得百媚一笑，笑着笑着，如雨打海棠，泪流满面。

翌日，夜昊一路护送着六人来到巫村河流入口，已有村民在竹排上等待，末兮对着夜昊柔声说道：“夜大哥，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请不要忘记我昨夜的话。”

夜昊不语，透过她，看着平静表面下暗流涌动的河流，怅然若失。

末兮看着他的样子，无奈一笑，带着众人上了竹排，又唤了声“夜大哥。”和他挥手道别。

夜昊不自主的抬起了手，抬到一半又紧紧握拳放下，看着她越来越远。被阿澈扶着，末兮强做平静的赏山观水，起点，终点，开始结束，恍然只是浮生若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