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房门,夜昊徘徊在门外,见到她,停下脚步,揣揣不安,“怎么了?”
“爷,夜深了,你怎么在这?”雪儿见到他,又惊又喜,娇羞的抚了抚发髻,抚顺杂发。
“我听到夫人哭泣,担忧不安,前来看看。”练武之人耳力相较常人优越许多,木厢房隔音本就不佳,末兮哭得如此大声,自然无法充耳不闻。
“夫人她烧热得厉害,我正要吩咐小二去请大夫!”雪儿担忧道。
“不用了,她是因受伤引起的烧热,今夜我来照顾她就好。”夜昊说道。
“可是爷这样会累坏的。”雪儿媚眼如丝,耽耽央视他,不肯离开。
夜昊不语,径直进屋,关上房门。
末兮还因烧热难受,在床上翻来覆去,热燥使她踹开身上的棉被,难受的吟吟梦呓。
夜昊为她盖回被子,取出小瓷瓶为她的伤口再次上药,抬房内盥洗的铜盆放在床边的木凳上,坐在床边用锦帕浸水扭干后覆在她的额头,锦帕不一会就变得温热,他毫不停歇地为她重新浸水冷敷。
头疼欲裂在床上扭动的末兮突然抓住夜昊的手,懦懦喊道:“封庆瑞!”
“末兮,王爷没事!”夜昊看她昏昏沉沉不清醒的懵懂模样,拿下她的手,放入被子之中。
如是换了几次锦帕之后,末兮终于安静的睡着,天边泛起鱼肚白,夜昊捏着两眼之间的鼻梁山根,缓缓运气调息,身心交瘁。
叩门声响起,门外的雪儿抬着食盘睨着脸色憔悴的他,心疼道:“爷,累了一宿,喝些粥吧。”
夜昊接过食盘,出了厢房,“我有些乏了,夫人就劳烦你了。”
“水,水。”末兮还未清醒,在床上喃喃唤道。雪儿听到她说话,可声若蚊蝇,听不清楚,心里七上八下的侧耳凑近她的唇边。
“夫人,你醒醒,我这就去去给你倒茶!”雪儿第一次听到她说话,惊喜交集,把她扶坐起,垫着枕头靠坐在床头,倒茶端到她干涩起皮的唇边,慢慢喂她喝下。
喝完一杯水的末兮清醒许多,看着身边的雪儿有气无力的问道:“你是谁?”
“夫人,我叫雪儿,爷让我帮忙照顾你。”雪儿接过她手中空了的茶杯,向她解释道。
“雪儿啊。”末兮怅然若失,这情景似曾相识。
伶香,闭眼是你,睁眼想你,这样的心好痛,可是抱歉,我不愿再这样想你了,我,想如你所愿,带着你以生命换来的希望走下去。
“我饿了,给我煮碗面吧。”末兮对着雪儿扯出一个笑容,缺水干涩的嘴皮撕扯出一道口子,疼的她立刻颦眉止住。
“我这就吩咐厨房,夫人你稍等”雪儿听到她想吃东西,放心许多,连忙下去吩咐厨房备餐。
末兮解下手上的锦布,印象中,封庆瑞也有许多这样的锦布,伤口颜色变深,有结痂愈合的征兆。
昨夜,她好像隐隐听到夜昊封庆瑞没事,可是浑浑噩噩,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夫人,面来了。”雪儿端面置于桌上,扶她起床用餐。
末兮两日滴水未进,饿的脚瘫手软,肚子咕咕作响,下床时眼前一黑,险些眩晕倒下,被雪儿险险扶住。
“看来饿坏了呢。”末兮摸着肚子,讪笑着掩饰肚子叫的尴尬。
雪儿掩唇嫣然一笑,明眸皓齿,转而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狼吞虎咽的几口吃完一整碗面,汤也喝得一滴不剩。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了!”用手背拭干嘴上的残渍,末兮夸赞道。
“那是夫人你饿了。”把碗收拾进木盘,雪儿打趣道。
“你叫我什么?”吃饱的末兮终于有精力在意这些细节。
“爷说你是他的少夫人,我也就跟着唤了。”以为她不喜欢自己这样称呼她,雪儿怯生生回答道。
哦,少夫人么,这是对两人关系的认可么,昨夜,一直守护照料自己的人,也是夜昊,不免对他心生感激。
“恩,昨晚烧热出了许多汗,你能帮我烧水沐浴么?”眼里噙着笑,末兮柔声问道,以打消她心里的疑虑。
雪儿应诺而出,末兮沐浴之前又吩咐雪儿去买些胭脂水粉和花样繁复的衣裙,泡在热腾腾的水里,通体舒泰,撩起一捧水泼在脸上,前些天身上还都是他的气息,如今只剩苍白的等待,封庆瑞,你何时能归来,我怕遇见你之后相信的永远,变成我一人收拾的回忆,我怕岁月太长,记忆太短,最终无悔的执着,也消弭在时光荏苒,记忆更迭里。
沐浴之后末兮以缎地绣百蝶裙裹身,外披白玉兰散花云烟纱,颈若天鹅,腰若细柳,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微微挪步便风姿绰约,撩人心怀,美艳不可方物。
“夫人真是国色天香,犹如九天仙女!”看着铜镜里梳妆好的末兮,雪儿由衷赞叹。
末兮莞尔一笑,摸着空空如也的发髻,忆起封庆瑞送的玳瑁发簪遗忘在了署城军营里,黯然失神,不过就那么一瞬而过,又换上一副丰神异彩的模样。
出门的阿澈看到不约而同向中间厢房走来的夜昊,两人面面相窥,皆一脸凝重,到末兮厢房门口并肩顿住,深吸一口气后,由夜昊叩响房门。
“大概是爷来看夫人了。”脸上荡漾起少女怀春的娇羞,雪儿欢快地迈着小碎步急急去开门。
从铜镜里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末兮低头浅笑,曾几何时自己想起封庆瑞时也是这样抑不住的笑颜如花。
“爷,你怎么不多睡一会?”看着夜昊还略显疲惫的模样,雪儿心疼问道。
“夫人怎么样?”并没有回答她,夜昊进屋,径直向床的位置走去。
“夜大哥!”
两人看着缓缓站起转身的末兮,翩若惊鸿,不同以往的不施粉黛,素色素衣,此时蛾眉似新桂,双瞳剪水迎人滟,朱唇微噘,原本殊璃清丽的脸上褪去了青涩稚嫩,显现出端庄大气。
“有劳夜大哥整夜的照顾,末兮已经没事了。”盈盈走到他身前,身上的百蝶随着婀娜身姿竟像活了般翩然舞动。
夜昊看着她的样子,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本应为她的振作而高兴欣慰,却总觉得有种莫名的心疼,“既然无恙,那就上路吧,唯恐追兵赶上,回到王府,再商对策。”
末兮点头,此地不宜久留,白祎晟对王府情况了如指掌,被擒获只是时间问题,不如多争取点时间,思索今后如何应对。
三人收拾离开,楼阶之上,听到酒楼里议论纷纷,末兮顿住。
“署城已破,听说虎豹军伤亡惨重,王将军被俘。”
“是呀,是呀,北芜这次破天荒没有屠城,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我听城里逃出来的人说都是因为一女子。”
“什么女子能有这通天的本事!”
“南翎大军已经收回多座城池,署城虽破,可为我军争取到了时间,可谓功不可没。”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末兮失魂落魄,王将军被俘,不知下场如何,署城免于屠城,不知耶律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末兮,你又在想什么?”看着她停住脚步,阿澈连忙拉住她,担心她又寻思着舍身取义。
“走吧。”夜昊站在他身后,睨着她失神的样子,催促道。
抿了抿嘴唇,末兮打起精神,抚着扶手下楼,渐渐进入楼下的视线,楼下食客见如此天仙般的人儿,停住众说纷纭的七嘴八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夹在筷间要送入口中的菜也落下。
马车等在酒楼门口,夜昊正抚末兮上车,一道倩影追来,站在两人身后,双手绞着腰间裙带,懦懦地唤了一声:“爷。”
末兮见状,会意一笑,进到车内,留给两人私下说话的空间。
“爷,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雪儿低着绯红的小脸,羞涩问道。
“有缘自会相见。”夜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模凌两可说道。
“爷,这个,请你收下。”从云袖里拿出一个红色的荷包,雪儿软惜娇羞地递到夜昊身前。
思量片刻,夜昊最终还是接过放入云袖中,“姑娘请回吧。”
夜昊上车,吩咐车夫启程,随着驾的一声,马车缓缓而动,雪儿目送着马车淡出视线,期待着下一次相遇。
“夜大哥有心上人么?”末兮看着对面的夜昊,眸光流转。
“并没有。”夜昊没想到她会开口问这个,淡淡答道。
“哦,可怜雪儿姑娘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咯。”末兮看着夜昊,开口揶揄道。
“时局动荡,大业未成,夜某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儿女情长。”事到如今,夜昊也并不打算瞒她。
大业?是封庆瑞曾经提过的为了活着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么?在他们的计划里,自己是否也是一枚棋子?是否是他的君子有所不为?一切都不得而知,至于儿女情长,她突然说道:“那芷归小院的主人,对他很重要吧。”
夜昊怔住,打量着她,不放过一丝最细微的表情,可是现在的她把真实的喜怒哀乐敛在一张自持浅笑的假面具之下,也不知该如何作答,沉默许久之后从喉咙处发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嗯。”
“哦。”末兮依然一副波澜不惊的淡然。
须臾以后,夜昊出乎意料地没等到继续追问,只见她靠在马车上,不知在想什么,寻思着她大病初愈,不想让她暗自神伤,破天荒的多嘴问道:“姑娘是否还有话要问?”
“没有,我想知道的你已经回答我了。”
“你不介意么?”
“介意有何用,既然屋子空下了,我何必为一个莫须有的假想敌,让自己不痛快。”
末兮闭上眸子,以表示她不想为此事再多言的态度,夜昊的眸子里波光艳潋,对她刮目相看,聪明的女人,从容自信,适可而止,不恃宠而骄,不自怜自哀。
几日的赶路,马车终于到了烨城,第二次来到此,一切却都已经物是人非,末兮没了当初的“刘姥姥进大观园”,出奇的端庄安静。
马车停在王府大门,末兮和阿澈在夜昊的搭手相扶之下接连下车,门口相迎之人也从夜昊换成了萧澜,颔首问好,经历了沙场地狱般的血海洗礼,看到萧澜时也镇定自若。
夜昊亲自引末兮回到曾暂住的小院,命人唤来蓉儿伺候她,再见时心境迥然不同,蓉儿看着气质截然不同的她,有些失神,片刻之后,才怯怯唤道:“幕姑娘。”
“稍作休息,有几人等你很久了。”
夜昊吩咐完,正要离开,末兮把身子绷得笔挺,像一具美丽的雕塑,为心中的忐忑不安要一个确切的答案,“他没事,对么?”
虽然是问,可是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夜昊知道她不过为求个心安,痛快地点头回应,“幕姑娘,王爷从不做没把握的事,除了……”,斜眼瞥了一眼末兮,夜昊拾步离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