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固然是拥兵自重,但若不是名正言顺,却也未必能登上帝位。如今,他派人前往幽云草堂夺取传国玉玺。篡位之举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若王爷能在此时昭告天下,您一心只为寻得先帝遗孤,匡扶新君,继承帝业,以保我大齐百年基业!相信必会进一步夺得天下民心,助王爷早日登上帝位。”
“所以,薛神医也会对外宣称,留在秦王府乃是遵从先父遗愿,助本王早日寻得小皇子,将传国玉玺当面呈献于他。”
“正是!”
当薛素湮终于获得秦王的信任,在珠儿和几个随身的暗影护卫的暗中保护下,终于迈出了秦王府,再次行走在齐国京师喧闹的街头时,她抬眼看到的,便是那日,她早跟慕容逸商议好的,秦王府贴于街头墙角,随处可见的官府公文和告示。
是的,这才是她本来的真正目的。将传国玉玺亲手交于先帝遗孤的手上,乃是林将军藏于锦盒中的亲笔遗嘱中一再叮嘱林漓去做的事。如今,她薛素湮既然继承了宿主的这副躯体,自然也要完成他的遗愿。
但更为重要的是,传国玉玺本就在那人手中。无论是借助秦王的力量,还是利用晋王进驻幽云草堂的人马,只要将这消息传了出去,传国玉玺必会再度现身江湖。无论是生是死,到那时,她一定会能得到有关那人的真正消息。
没错,这才是她假意相助秦王的真正原因,也是她至今都苟活于世的唯一动力。只因为,她从来都不相信,慕容瑾死了!
那日,揭开尸体上覆盖的白布,看到那熟悉的眉眼时,她的确有一种生不如死,恨不能随之而去的悲痛欲绝。但当她一时心灰意冷,拿起“问天剑”准备与慕容瑾相会于黄泉路上之时,看着抽出的宝剑的那一刻,她就怔怔的愣在了那里。
没错,她手上拿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问天剑。记忆中,宝剑出鞘的那一刻,蓦地闪现的那道耀眼的白光至今让她印象深刻。慕容瑾也曾跟她夸耀过,他那把随身的传世宝剑是可以吹毛立断,锋利无比的。
更重要的是,传国玉玺原本就在慕容瑾手上。如此贵重的宝物,又是她以死相托之物,慕容瑾必会随身携带,又岂会交与他人之手?若此刻躺在她面前之人,当真是她的慕容瑾,那秦王怎么会在他身上寻不到传国玉玺呢?
一颗七窍玲珑心白转千回之后,薛素湮终于在空寂的停尸房内,对着面前冰冷的尸体放声大笑起来。其实,如今想来,那时触摸着那人脸上的每一寸肌肤之时,她便该有感觉的。只因为,那不过是一张精巧无比的人皮面具罢了!
再次悲痛欲绝的昏倒,不过是为了将计就计,让秦王彻底对她放心,取得秦王的信任之举。
以帮秦王搜集更多有关晋王谋反的证据,和有关先帝遗孤的线索为由,她再次带着珠儿来到了久违的林府旧宅。静静的立于空旷的宽大宅院里,想着当初慕容瑾带着她,骗过了晋王府守卫在外的重兵,深夜潜入林府的种种趣事,过往记忆仍是历历在目,泪水便就这么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姑娘,院子里的风大,我们还是进屋去吧!”见薛素湮自从踏入林府大门的那一刻,便一路流泪不语,似乎心事重重,珠儿只得开口劝道。
记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薛素湮取出袖中的丝帕,擦干脸上的泪水,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面前的书房大门,对着身后的珠儿道:“你在外面候着就好!”
说完,她便推门而去。当然,关上书房门的那刻,眼角的余光还是注意到了,不远处暗中观望的几个暗影的身影。
正当薛素湮在书房内翻阅着林府往来的信笺和案上的一摞摞书卷,终于从一本满是灰尘,书页早已泛黄的《吕氏春秋》中找到了一纸先帝亲笔的密诏时;齐国京师,马不停蹄的从瀛城赶来,一身疲惫的旅人,也终于在天黑之前,进了城。
看到城门口,一群熙熙攘攘的百姓正盯着贴于城墙上的官府告示,议论纷纷。刚刚翻身下马的慕容瑾也丢开了手中的缰绳,不顾一切的挤入了人群。然而,不过匆匆看了一眼那告示的内容,他的整个心便一下子悬了起来。
秦王以清君侧为名,昭告天下寻找尚在民间的先帝遗孤,并且公开承认,林将军的独女薛素湮此刻的确尚在秦王府,等待亲自将玉玺呈献给小皇子。秦王此举在进一步收买人心的同时,也无疑是给暗中派人前往幽云草堂寻找传国玉玺的晋王一记响亮的耳光。
只是,只有慕容瑾心知,薛丫头此举不过是为了借寻找小皇子拖延时间。因为只有他们彼此心中肚明,传国玉玺既不在幽云草堂,也不在薛素湮身上。有秦王这座靠山,想来,晋王如今是不会伤到她的。可是,若让秦王知道,她身上根本就没有传国玉玺,她又该如何自处?
薛丫头,你处心积虑的让晋王等人误以为传国玉玺就在幽云草堂,又让秦王告示天下,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吗?是否你至今都不肯相信我已死去,所以才希望借助他们的力量来寻找我?
薛丫头,我是否该为你再做些什么?
慕容瑾悄然离开了人群,径直朝着城东而去。那日,两人同时坠落悬崖,当慕容瑾再次清醒过来时,身侧,那一袭白衣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直到他一次次挣扎着坐起,却又终究一次次痛得摔倒在地,慕容瑾这才知道,他的双腿恐怕再无站起的可能。如果,他都受了如此重伤,那薛丫头?
接下来的几日内,按照之前和薛丫头一起学会的一些药理和处理伤口的方法,他终于靠着在崖底寻到的几棵治伤的草药,自己包扎好伤口站了起来。可是,寻遍了整个崖底,却找不到任何少女的踪迹,他看到的,只是一波又一波鼎剑阁和朝廷前来搜寻的人马。
再次绝望的醒来之时,他已坐上了去往瀛城的马车。身侧,是趴在自己肩头泪水涟涟的姚玥心,见到他终于醒来,梨花带雨的凄美容颜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脸。
本已绝望的他,却在意外的看到了摇篮里那张正朝着他笑着眨眼的婴孩时,呆立当地,震惊无语。既然,此生他和薛丫头注定无缘,那么,就让他用余生来为自己当初的酒后糊涂赎罪,从此全心全意的照顾心儿母子吧。
本以为,有了心儿的悉心照顾,每日看到恪儿可爱的笑脸,他便会渐渐的忘掉过往的一切,安下心来享受如今妻儿在侧的平淡幸福。
但他错了,直到那日,他终于再度站起身来,再次挥舞起手中的问天剑的那一刻。伴着那道熟悉的耀眼白光再度闪现眼前,他脑海中蓦然闪现的,却仍是那一袭白衣少女的一颦一笑。是的,他以为他忘掉了,却原来,他从未真正的忘记过!
当初,每一次危难关头,他挥起手中的宝剑,无一不是为了她;却也无一例外的,每次都受到了她的调侃,笑他学艺不精。如今,当他终于再次一遍遍挥汗如雨的舞起手中的问天剑,也终于在这养伤的漫长数月里,开始真正明了问天剑法的精髓,领悟了曾经师父的每一句点拨教诲时,伊人却已不在!
是的,当他如今也终于举杯对月,对酒当歌,挥舞起手中的长剑时,也终于懂得师父当初的心境是何等的孤寂,又是何等的追悔莫及,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人生若只如初见,薛丫头,如今,我终于可以娴熟的挥舞起手中的宝剑,自豪的跟你炫耀,我是当之无愧的剑圣传人时,你却已不再需要我了!
若非那日,因为心儿身子不适,他放心不下,执意亲自送她去城内的医馆医治。途中却偏偏遇上官兵搜寻,不得已才去客栈躲避。也许,他此生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尚在人世,也绝不敢相信,她还活着!
心儿对他,又何尝不是情深意重;对于恪儿,纵然当初是他被心儿设计,才不觉中喝下了那杯合欢散,但孩子何辜?只是,只是他纵然可以用余生去偿还对心儿母子的亏欠,却始终无法放下的,此生,只有一人而已!
那日终于掷下手中宝剑,仰天长啸的那一刻,他才真正明了自己的心!若是负了心儿,他会负疚一生;可若此生再不能与她相见,他的人生却再无意义!
况且,如今,他相信他此刻的决定也是心儿一直想要的。曾经,他只想忘掉过往的一切,仗剑天涯。如今,薛丫头,为了你,我愿意再次重新面对一切。该来的,从来都不是他能够改变的。过去,他别无选择;如今,他亦无从逃避。
心下决意已定,看着近在眼前的林府慕容瑾,纵身跃上了屋顶。他要为薛丫头找回曾经的自己,也是他一直不愿面对的身世。
就在一个黑衣人影在夜色的掩护下,跳入林府后院时。书房外,珠儿轻敲着房门,对着房内呆了快整整一天的薛素湮轻声道:“姑娘,天快黑了,我们回去吧!”(未完待续)